042
沈鬱是高興了,老沈卻未必。
雖然當初新釀出來的酒,屬他喝掉最多,可這些人畢竟是潛在的買家啊,都免費喝了,那不是白白損失銀子麽?
每一杯酒下肚,客人們臉上陶醉的表情都像是一枚釘子,深深扎在老沈那脆弱敏感又貪財的心窩子上:“啊~疼~”
“老爹你不舒服?”
沈鬱好奇地問道,同時手上動作絲毫不歇,將賓客往裡頭迎。
“你給我過來!”
不管沈鬱情不情願,沈賀虎著一張臉,把沈鬱拚命往裡頭拖,直到周遭沒人了,這才撒手。
揉了揉發騰的手臂,沈鬱不由抱怨道:“爹,你怎麽了?”
“怎麽了?”沈賀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咱老沈家勤儉節約的優良傳統去哪兒了?有你這麽糟踐好酒的麽?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最後這話說得真誠而動情,都眼泛淚花了。
沈鬱滿頭黑線:這時候知道是銀子了?那你之前喝的呢,可不比今天免費送出的少啊!人家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你倒好,乾脆圍著一口酒缸開始鯨吸,有此差點就溺死在裡頭了!
當然了,這話他是沒有勇氣當面向暴力狂傾向的老爹吼出的,只能耐心解釋。
這年頭也沒什麽商業經營的理論,與之接近的只有兵法。
沈鬱便道:“爹,兵法雲,‘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啊,這給出去不過區區一小壇的酒,得到的可是實打實的口碑啊,屆時,還愁人不來買酒麽?”
“一小壇?”沈賀將信將疑。
沈鬱點點頭道:“已經限定了一人隻許喝一杯,這不,每人都得領了好牌登記才準暢飲的。如此一來,這羅陽縣一日能有多少人可以喝到?”
見老爹的臉色有陰轉晴的趨勢,沈鬱趁熱打鐵壓低嗓門道:“還有啊,老爹,不知你注意那些酒杯了沒有?”
“酒杯?”沈賀仔細回憶了一下,困惑道,“貌似……有點大。”
“不,其實,我是特意製的這一批杯具。”沈鬱神秘道,“看起來大,實則杯壁很厚實,根本裝不了多少酒!”
沈賀恍然大悟,拍著兒子的肩膀大笑道:“杯壁好啊,杯壁好啊!”
只是,沈鬱怎麽聽都覺得別扭:我哪裡卑鄙了?很正大光明地在賺錢好不好?
再出來時,沈賀已經春風滿面,熱情洋溢地招呼起了賓客:“老李,快來啊!坐坐坐,對對對,是老子的崽兒……誒,哪裡哪裡,過獎了過獎了,也就好釀點酒,沒什麽大本事。喲,老孫!我老沈啊!玉樓春裡一起喝過酒的啊!對對對,是老子的崽兒……”
沈鬱的臉都垮了。
還想裝下大楚企業家的架勢的,這下倒好,全沒了!只能一路點頭哈腰賠笑,被老爹使喚來使喚去。
爹啊,你嘴巴都要咧到後腦杓了好不啦?!
“今天開業了?”
徐府,包扎地跟木乃伊似的徐良族病懨懨趴在軟床上,聞言揮揮手:“不管了,不就是賣酒麽,現在姓海的都被弄到京城去了,還能翻起什麽浪花兒?”
不過,聽到沈鬱的名字,他還是一陣蛋疼。
他奶奶的,下腳太陰損了,據大夫說,還好醫治及時,否則,以後別說生育,能不能起立對美人敬禮都成問題。
“上次搶回來的銀兩還剩多少?”徐良族轉而去問管家。
管家道:“還剩一百兩。”
“什麽?”
徐良族差點在床上詐屍爬起來:“怎麽就這麽點兒了?其他錢呢?”
“跟楊通判打點關系花了五百兩,
那位要疏通門道又要去了五百兩。昨日請大夫去了一百兩,其余零零總總加起來,剩下的就一百兩左右了。” “酒坊的帳什麽時候能到?”
說起這個,管家這才開心了點:“明天是開門日,各家都會來采買,預計明日又能有個幾千兩進帳了。”
“等錢到了,先支一千兩給楊通判,務必要把姓海的按死了!”徐良族咬牙切齒道,“至於姓沈的跟那個賤人,老子再忍一忍先!”
元平春的酒坊開業很成功,等在場大部分人喝道免費好酒後,更是一派祥和。
沈鬱道:“明日下午,酒坊會正式開始接收采購訂單,還請到了玉樓春的姑娘們前來歌舞助興,煩請諸位父老鄉親們相互轉告一番,沈鬱這廂多謝了!”
拿人家的手短,更何況,這酒的確好,在場的無不點頭應下來。
同時,元平春的酒比千年貢酒還夠勁的消息,長了翅膀似的,立刻傳遍了大小酒樓與人家。
綺玉樓的管事就很鬱悶。
因為每個上門的客人都拒絕了徐記酒坊的佳釀,甚至外地的好酒也不屑一顧,紛紛嚷著:“有沒有元平春?沒有?沒有你也好意思開門迎客!?”
來的人多了,管事自然得把情況上報。
“元平春?”在雅閣裡品著香茗的男子笑道,“這不是海瑞惹禍上身的東西麽,怎麽忽然這麽多人要喝?”
“小的不清楚,但今日上門的客人都點名要,放話說非元平春不喝,所以……”管家小心翼翼地答話。
男子放下了茶杯:“那就采買吧。呵,元平春,沈鬱,有意思……”
當晚,沈鬱回宅,安排了明日的事宜後,便徑直去往王陽明的房間。
“海剛峰的事,我已經聽說了。”王陽明歎息道,“他這是樹敵太多,有人看他不順眼了。”
“結果會怎樣?”
“不清楚,若有人刻意要整他,流徙三千裡是最少的。”
沈鬱沉默。
王陽明拍了拍他的後背:“說吧,你一向不主動的,今日,有什麽事?”
這話說的,啥叫一向不主動,怪哲學的……
沈鬱有些不自然地活動了下肩膀道:“先生,弟子想要考科舉!”
“哦?”王陽明是真的來了興致,“這倒是罕見,老夫本以為,你會跟商賈打一輩子交道的。”
“弟子想清楚了,若沒有個官身,再多錢財也是身外之物,猶如孩童持珍寶過鬧市,不能自保,還會累得身邊人惹上麻煩。”沈鬱的眼神堅定起來,“所以,我要考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