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未知的旅行。但可以想見的是，旅程絕對不短。趙軍長在通訊中對眾人說:“各位，我已經設置好叫醒程序。如果咱們進入了新宇宙，保護倉會自動喚醒咱們。

　　“還有一個可選項。如果咱們沒能進入新宇宙，但是你的身體機能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你可以選擇是否被喚醒。”

　　趙軍長說完，風溥暢就看到面前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選項:“是、否。”

　　當初朝馮宇開槍的那個人笑道:“軍長，那種時候醒過來又有什麽用啊?一點一點感受死亡嗎?還不如直接睡過去呢。”

　　“是啊。”“就是。”“肯定選否啊。”

　　眾人上了船，氣氛也輕松起來，很快就做出了選擇。風溥暢也毫不猶豫地在“否”上點了一下。

　　趙軍長難得笑了，“大家都選了否啊。我可要選是。就算要死，我也要親眼看看馮宇究竟給咱們帶到什麽地方了。好了，冷凍開始。希望咱們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新宇宙。新宇宙見！”

　　“新宇宙見！”

　　眾人紛紛互相祝福。風溥暢卻還在想馮宇的屍體。趙軍長似乎把它也給凍起來了。

　　溫度逐漸變低，視線開始模糊，風溥暢進入了深度睡眠之中。不得不說，雖然這個文明活得十分淒慘，但他們的科技水平真地非常先進。可惜，在這個即將毀滅的宇宙裡，不管他們如何掙扎，都是無濟於事的。唯一的希望就是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風溥暢又開始恢復知覺。動了動手指，風溥暢猛然睜開眼睛。一口氣吸了進來，原來自己還活著。

　　“你醒了?”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一個聲音傳來。風溥暢下意識地問道:“是誰?”

　　“你睡糊塗了嗎?我是你們軍長！”

　　風溥暢腦子轉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是誰、在哪裡、要幹嘛。風溥暢略帶期許地問道:“咱們到新宇宙了嗎?”

　　一塊屏幕發出暗淡的光芒，照亮了趙軍長的面龐。趙軍長此時已經骨瘦如柴，看上去就像一具活動的骷髏。

　　“什麽都沒有。我醒來時就查看過了。咱們確實離開了熟知的宇宙。但是在咱們面前的，隻有一片虛無。探測器在過去的三十年裡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沒有星球、沒有光線、甚至沒有任何基本粒子……咱們連個參考物都沒有，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移動。”

　　風溥暢的心不斷下沉，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這麽說，根本就沒有什麽新宇宙?”

　　“未必。”趙軍長斬釘截鐵地說:“馮宇設計的探測器確實發現了一種貫穿宇宙的波動。我們離開先前的宇宙時，瞄準的方向就是根據這個波動確定的。但我們很可能太小看了宇宙之間的距離。也許，這個距離比宇宙的尺度還要大！”

　　風溥暢徹底絕望了，“所以，我們只會永遠飄蕩在這片虛無當中，哪裡都去不了?”

　　“現在看來是的。”趙軍長的聲音異常平靜。

　　風溥暢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忽然又睜開，怒道:“我為什麽被喚醒了?我選的不是沉睡到死嗎?隻有你選擇臨死前醒來。”

　　趙軍長咧嘴一笑，“沒錯，是我叫醒你的。我已經檢查過了，其他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咱們兩個。我如果不叫醒你，你也會在三年內死去。”

　　風溥暢低聲喝道:“那就讓我死啊！幹嘛要讓我跟你一起忍受這種折磨?”

　　趙軍長搖了搖頭，“你還有機會。我將眾人的屍體，

等會也包括我自己的，都放進分解室裡，應該還能提取一些營養液。你到我這個駕駛室來。營養液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續你的生命。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說不定就到新宇宙了。”　　風溥暢愣了片刻，忽然感到脊背發涼，顫聲問道:“既然有這個辦法，你自己為什麽不用?踩著我們的生命完成旅程，難道你不希望如此嗎?你一開始選擇醒來就是為了這個吧?”

　　趙軍長發出磣磣的笑聲，“你很聰明啊。其實我一直很奇怪，你真地是光華星人嗎?”

　　風溥暢冷聲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像是第一次來到缺水環境一樣，什麽都不懂。”趙軍長目光幽幽地盯著風溥暢，看得風溥暢頭皮發麻。

　　“而且你居然不知道，我們光華星人在宇宙裡一直遵循著一條鐵則――用自己的血肉，讓同伴前行。無數的種族在星際旅行中消逝，隻有我們走到了最後，就是因為我們恪守這一準則。

　　“我們從不傷害同伴。但在物質緊缺的時候，如果同伴死了，我們也從不下葬。因為我們每個人都願意自己成為別人的養分，讓對方繼續活下去。”

　　趙軍長目光閃動，冷冷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風溥暢咽了口口水，低聲說:“我失憶了。當我被李老叫醒的時候，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我肯定是光華星人啊。不然我怎麽會出現在那個基地裡，還恰巧會你們的語言?”

　　其實風溥暢剛來時就很驚訝，對方說的居然是漢語。不過既然語言相通，那肯定還是有淵源的。現在趙軍長掌控者飛船裡的一切，如果讓他覺得自己可疑，會不會直接殺了自己?

　　趙軍長死死盯了風溥暢半晌。風溥暢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趙軍長眯起眼睛，敲了幾下按鍵，“人工智能判斷，你有事情瞞著我，說的也不全是實話。不過你的DNA確實屬於光華星人，儀器也沒發現你被寄生。我的時間不多了，姑且放你一馬吧。”

　　風溥暢心髒狂跳。這群光華星人的套路可真多，原來還能實時測謊的。不過聽到趙軍長不打算追究，風溥暢終於暗出一口氣，“多謝軍長。我隻是隱瞞了一些私事，還望您見諒。”

　　趙軍長催促道:“好了，快過來吧。”

　　風溥暢剛要起身，忽然又停住，低聲問道:“趙軍長，您說我們光華星人從不傷害同伴，那為什麽你還要攻擊李老的基地呢?”

　　趙軍長哼了一聲，“我跟李老那時候已經分道揚鑣很久了，早就不是同伴了。但現在咱們一同旅行，自然又成為了同伴。你既然不記得咱們的風俗，那我就把光腦設置好。如果你還能醒來，你會接收所有光腦中保存的知識。”

　　風溥暢看著趙軍長吃力地操作著儀器，有些於心不忍。趙軍長已經油盡燈枯，怎麽看都不像會害自己。而且他如果真要害自己，完全可以不讓自己醒來，直接把自己的身體榨乾，變成養料。

　　想明白其中的關節，風溥暢帶著歉意起身，朝趙軍長走去。一邁步，風溥暢才發現自己現在有多虛弱，竟然根本站不穩。

　　一旁的機器人忽然啟動，來到風溥暢身旁，不由分說地將風溥暢抓起，送到趙軍長身旁。趙軍長一把抓住風溥暢，露出}人的目光。

　　“你怕什麽?”

　　風溥暢急忙搖頭，“沒，沒什麽。”

　　風溥暢余光掃向身旁的機器人。看來自己在趙軍長面前，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資本。

　　“坐進去吧。”趙軍長讓機器人扶起自己，讓出了位置。

　　風溥暢還是擔心趙軍長害自己，但以目前的身體狀況，根本什麽都做不到，隻能乖乖地坐了進去。

　　“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我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你，你卻把我當賊似的。”趙軍長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就安靜地閉上眼睛，躺在機械人鋪好的墊子上不再出聲。

　　駕駛座自帶的保護倉開始啟動， 風溥暢即將再次進入睡眠。風溥暢急忙對趙軍長說:“軍長，你……就這麽躺著?”

　　趙軍長睜開眼睛說道:“等我死了，阿寶會處理屍體的。”

　　阿寶就是剛剛的機器人。風溥暢看了一眼阿寶，知道趙軍長沒騙自己，頓時有些動容，“軍長，讓我送你最後一程吧。”

　　“不要浪費體力。你能不能看到新宇宙還不一定呢。趕快睡吧。”

　　趙軍長的聲音開始模糊，風溥暢努力睜大眼睛，但意識還是陷入了無盡的長眠之中。這一次，真地不知能否再次醒來。

　　風溥暢最後一刻想到的是:光華星人居然真地願意把生存的機會留給同伴。即使是一個強盜，一個已經殺戮一生的人，都不願意對自己的同伴動手。或許這就是他們為何能成為太空種族的原因吧。

　　又不知過了多久，風溥暢忽然感到一陣震蕩。緩緩睜開雙眼，風溥暢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就感到一股衝擊在大腦中擴散，大量的知識在腦海中閃過。風溥暢的身體不住地抽搐，仿佛很漫長，又仿佛很短暫。傳輸戛然而止。

　　海量的知識讓風溥暢腦殼生疼。風溥暢撫摸著額頭緩了許久，才恢復了些許精神。風溥暢來不及消化這些內容，先試著回憶自己為何在這裡。

　　風溥暢猛然記起了趙軍長，轉頭望去，地上的墊子還在，但趙軍長的遺體已經不知所蹤。風溥暢看了看自己枯瘦的雙手。這段旅行的所有同伴，都化作了自己身體的養分！

　　阿寶來到風溥暢的面前。風溥暢急切地問道:“我們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