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聽得這一聲驚呼,不由抬眼向那年輕男子望去。
弦月眉,桃花眼,直鼻朱唇,膚色白淨...穿一件海藍色蘇綢直裰,身量頎長,灑脫清逸。
是個品貌氣度皆不輸於晉王的俊俏公子,只是前世今生,陸嘉月都不曾見過此人。
於是不禁疑惑:“...公子是?”
“陸姑娘沒有見過在下,自然不知在下是誰,”年輕男子含笑拱手長施一禮,“那日重華宮中春宴,在下曾有幸一睹姑娘芳顏...”
他眸光似點漆般明亮,一雙桃花眼天然帶著幾分笑意,讓人一見,心中便情不自禁地生出親近之感。
陸嘉月瞬即恍然。
原來是那日赴宴的世家子弟,怪道品貌氣度皆是不俗。
只是怎的如此湊巧,竟在此處遇上?
也不知他是否可曾看見自己與晉王見面?
陸嘉月心中不安,不欲與他多說,勉強笑道:“...你也來此處喝茶麽,這裡的茶不錯,”說著,就將方才放下的團扇重又遮擋於臉前,抬腳就往樓梯下去,“你慢慢喝,我就先告辭了。”
她一口氣下到了一樓,正要邁步走出大門,身後那年輕男子卻追了上來。
“陸姑娘,等等---”
陸嘉月心呼不妙,卻也不得不敷衍。
“...公子還有何事?”
年輕男子又一拱手,笑道:“在下還未及向姑娘自報家門呢---”
“不必了,不必了,”陸嘉月連連擺手,“公子請自便罷,我還有要事,就先走了。”
抬腳還沒走出兩步,他竟又追了上來。
“在下姓潘名翊,家中乃是靖安候府,我在家中行二,今年正是二十整歲...”
陸嘉月一聽這話,便又轉過頭來,重新打量他。
難道他就是丁鈺所說,京都城裡人稱小潘安的靖安候潘家嫡次子?
倒是副好相貌,小潘安這個名號,他也算當得起...
潘翊見陸嘉月的目光終於安靜落在他的身上,笑容愈顯燦爛。
陸嘉月看他神情自然,想必他也是才進了茶樓來,大約不曾發現她與晉王見面,只不過是湊巧與她偶遇罷了。
便點了點頭,見了一禮。
潘翊忙又拱手回了一禮,自略略躊躕一瞬,微笑道:“不知陸姑娘欲往何處去?”
“去買些脂粉...”陸嘉月隻想趕緊答了他就好離去。
誰知潘翊又道:“姑娘在街市中行走,多有不便,不若讓在下陪著姑娘一道去罷。”
陸嘉月不由秀眉一挑。
這人到底意欲何為?
自己一個閨閣女子,不過與他偶然相遇罷了,若說在外行走多有不便,那有他陪在身側,就方便了麽?
更何況自己和他根本就算不得相識,要他這麽一個年輕公子跟在自己身邊去招搖過市,若是讓相熟的人看見,那自己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旁人必以為自己和他有什麽曖昧牽扯呢。
陸嘉月不想讓他再繼續糾纏,於是故意冷下臉來,淡淡道:“多謝潘少爺好意,不過你我同行,未免有些於理不合...潘少爺請自便,我是真要去了。”
說完,再不看潘翊一眼,扭頭徑直去了。
兩個小廝引著,尋著了曲家的馬車,便又坐了馬車去隨意買了幾樣脂粉,就回了曲府。
*
上午的事情,陸嘉月並未在意,誰料到了午後,二門上的人往春棠居送來了好些胭脂水粉,並絲帕香囊之類女子常用的小物件。
說是前院收進來的,問是哪裡來的,丫鬟們回,是一位姓潘的年輕公子送來的。
陸嘉月看著桌上堆得小山似的東西,愈發不解潘翊究竟是何用意。
還是辛竹悄然笑道:“那位潘少爺準是心儀咱們小姐,不然怎麽一聽說小姐要去買胭脂水粉,他就要跟著去,跟著去不成,就買了這一堆送過來,這不就是人常說的投其所好麽...”
“他不過見了我一兩回罷了,哪裡來的什麽心儀?”
陸嘉月不覺好笑,仍是全不在意,只是看見桌上那幾個香囊,倒是想起來住在樸園的時候,正是端午,曾想過要做個五毒香囊送給丁璨以表謝意,只是那時實在憊懶得很,靜不下心來做針線。
近日正是閑著,倒可以將香囊做起來了。
於是便將潘翊送來的那些東西全都分賞給了柚香桔香並幾個小丫鬟們,自己在窗下認真地做起針線來。
卻沒清靜片刻,孟氏聽見了消息,笑容滿面地過來了。
“看來我準你出門是對的,你若不是今兒出門去買脂粉,怎麽會遇上潘家二少爺呢?”
陸嘉月一聽這話,大感頭痛。
偏孟氏還追問個不停。
“你覺得潘家二少爺如何?他可曾有對你說過什麽?...你為何不讓他送你回來?”
把陸嘉月絮叨得苦不堪言,心裡也不禁對潘翊氣惱起來。
誰料轉眼半個月過去,潘翊竟是每隔幾日,便要往曲府裡送些東西來,且指明了都是送給陸嘉月的。
一時是鮮果糕點,一時是時新衣料,一時又是精巧的小玩意兒,甚至於不知道從何處得知陸嘉月喜歡吃齋菜,竟又送起各式各樣的齋菜來了。
如此一來,曲府上下人盡皆知。
四處紛傳潘翊有意於陸嘉月,還有添油加醋的,說二人郎情妾意,不日就要定親了。
春棠居的小丫鬟們聽了這些話,都來說與陸嘉月知道,把陸嘉月氣得在屋裡直跺腳。
孟氏倒是樂見其成,對謠言並不加以製止。
還是曲老夫人聽了這些話,有些生氣,將孟氏喚過去點撥了一番。
曲老夫人的意思,也不過是說陸嘉月是雲英未嫁的閨閣女子,縱使靖安候府千好萬好,陸嘉月一日沒點頭答應下來,那就不能由著旁人造些口舌是非,若是來日陸嘉月嫁入了靖安候府,還則罷了,若是她不嫁,那旁人的那些話,就是在壞她的名聲。
壞了名聲,將來議親,誰還會要她?
孟氏這才幡然領悟,暗自後悔,趕緊將各處的丫鬟婆子們訓誡一番,好生約束了起來。
可是潘翊還是照送不誤。
孟氏便又打發婆子去告訴了前院大門上的人,今後潘翊再送東西來,一概不收。
在這之後, 潘翊又送了兩回,被拒之後,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時近六月,天氣愈發炎熱難耐。
做了半個多月的香囊,也終於收針了。
這日陸嘉月正在午睡,辛竹在一旁為她打扇,臥房裡靜寂無聲。
柚香卻引著玉屏進來了。
玉屏也是趁著二夫人段氏正在午睡,留意不到她身上來的時候,才敢借著替柚香做針線的由頭,來了春棠居。
辛竹喚醒了陸嘉月,給她喝了半碗綠豆湯,又拿溫茶水漱過了口,陸嘉月便懶懶地倚在床頭,對站在眼前的玉屏笑道:“你來必是有事,放心說罷。”
身邊只有辛竹和柚香兩個丫鬟,辛竹是不必說了,柚香自上回陸嘉月用計攆走了郭嬤嬤,替她出了一口冤氣之後,也對陸嘉月更是忠心起來。
因此玉屏所說之事,陸嘉月也不打算瞞著這兩個丫鬟。
玉屏便行了一禮,低了聲,道:“奴婢過來,也沒什麽要緊事,只是這兩日二老爺像是遇著了什麽大麻煩,動輒就在屋裡發脾氣,我向翠屏打聽,她說是有人冤枉了二老爺,二老爺無處辯解,急得頭髮都白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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