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鈺一怔。
先是以為陸嘉月在頑笑,但是見她神情頗是認真,心裡念頭一轉,就明白過來。
“你不喜歡我哥哥。”
陸嘉月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丁鈺唉歎一聲,道:“這也不怪你,我哥哥那樣一根筋,直脾氣的人,只怕沒有哪個女孩兒家會喜歡他。”
陸嘉月又搖了搖頭,“其實你哥哥也挺好的...只是我和他實在不是一路人。”
丁鈺一聽這話,又笑起來:“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和誰是一路人?”
陸嘉月臉色微紅,嗔了丁鈺一眼,“我和你推心置腹,你倒取笑起我來。”
丁鈺哈哈一笑。
過了片刻,卻忽然生出了幾分感慨似的,幽幽道:“其實我二叔也挺好的,算是文武雙全的一個人,隻怪外頭的那些人都怕他,才把他說得那般凶神惡煞...旁人到了他這年紀,早就當了爹了,他卻還孤單單一個...”
陸嘉月隻裝作沒聽見。
丁璨冤枉她的事情,她可還記得牢著呢。
*
中午吃過了酒席,陸嘉月和丁鈺閑著無事,便讓丫鬟們在庭院裡的芭蕉下擺了張桌子,碼上雙陸,兩人打雙陸消磨時光。
打了幾個來回,卻都是丁鈺贏了。
陸嘉月正急著要扳回一局的時候,忽有小丫鬟來傳話,說是曲松在書房等她,讓她即刻過去。
想必因為今日是曲老夫人的壽辰,松表哥特意早些從內閣行院回來了。
只是不知松表哥為何喚自己去書房?
不過去一趟也好,正可以將綢帕交給松表哥。
“先別收了,我去去就回,不信贏不了你一把。”陸嘉月指了桌上的雙陸,對丁鈺笑道。
疏影軒到曲松的書房也不算遠,陸嘉月帶著辛竹出了疏影軒,沒走多遠,身後卻有人喚她。
“陸妹妹。”
轉過身來,卻是丁銳。
陸嘉月頓時如臨大敵。
丁銳被陸嘉月突然變得緊張防備的神色嚇得後退了兩步。
“丁少爺有何事?”陸嘉月語氣清冷。
丁銳不禁一噎,心裡反覆思量斟酌備下的一番話,到了嘴邊,卻遲遲開不了口。
“丁少爺有什麽話直說便是。”陸嘉月看出了丁銳的猶豫不決。
丁銳看著陸嘉月,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忍,嘴角嚅動許久,才終於開口。
“陸妹妹...我對你不住,我與你的婚事---”
他話還未說完,陸嘉月就已經全然明白了。
看來他是真的對那位夏姑娘動了心思,就要來推卻與她的婚事了。
那命中注定的美滿姻緣,當真是誰都拆不散。
陸嘉月心中豁然開朗,大感暢意,笑著打斷丁銳的話:“你不必說了,你沒有對不住我,我也沒有對不住你,咱們倆之間本就無甚乾系,如今更是互不相欠。”
丁銳萬沒想到陸嘉月竟如此善解人意,怔了半晌,終於如釋重負,長籲一氣,笑道:“如此便是最好了,我還怕陸妹妹你會...罷了,原是我多想了。”
陸嘉月擺了擺手,道:“不妨,鍾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明白。”說著,俏然一笑,“但願丁少爺能得償所願,和心上人有個圓滿的結果。”
說完,告了一禮,自帶了辛竹去了。
丁銳微紅了臉,默默站了片刻,才轉身走開了。
曲茜和段文心掩藏在疏影軒外的一處牆角,
遠遠看著陸嘉月和丁銳先後離去。 “她都和銳表哥說了些什麽?銳表哥竟連臉都紅了!”曲茜氣呼呼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陸嘉月的背影。
段文欣淡淡笑道:“還能說什麽呢,左不過是些甜言蜜語,哄人開心的話罷了。”
曲茜冷哼一聲,“上回我說她不要臉,還覺得有些冤枉了她,今兒親眼看見她勾搭銳表哥,她可真是---這院子內外人來人往,她就不覺得害臊麽?”
“眼見婚事就要定下來了,她自然是得意忘形,哪顧得上害臊。“段文欣的聲音輕飄飄的,說著,還向左右看了看,“前幾日我就告訴你,在楊府裡吃喜酒時,她就和丁少爺眉來眼去,沒少親近丁少爺...大姑太太自是不會說什麽,老夫人和大夫人又疼她,更是不管,還好妹妹你沒去,不然真是要被汙了眼睛呢。”
陸嘉月的背影已經轉過院角去,看不見了。曲茜便看著丁銳的背影,直看得淚水湧將上來,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兒,又撲簌簌落下來。
“...難道銳表哥真的要娶她了?”曲茜嗚咽著哭了起來,眼淚落個不停。
段文欣忙安慰曲茜,拿絹帕替曲茜擦著眼淚,卻趁曲茜不留意的時候,忽然抬頭朝陸嘉月離去的方向望去。
午後溫暖的日光灑落在她娟麗清秀的面容上,泛起淡淡一層柔光,卻也照亮了她眼底一抹森然的冷戾。
*
陸嘉月來至曲松的書房,庭院裡外一片靜悄悄的。
上了台階,站在廊下,書房的門也是掩著,辛竹正要上去叩門,忽然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卻不是曲松,而是丁璨。
陸嘉月扭頭就走。
“陸家甥女,留步,留步。”
丁璨在後頭喊。
陸嘉月腳下生風,片刻不停。
一看見他就想起那晚在楊府的偏門外,他冷著臉說的那些冤枉她的話!
什麽定下婚事,什麽招惹旁人!
她好端端一個女孩兒家的名聲,就是這麽任人隨意玷汙的麽?
“帕子,小姐,帕子掉了!”
辛竹忽然也喊了起來。
陸嘉月這才停住,順著辛竹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時掖在袖口裡的那塊綢帕,掉在了身後的地上。
陸嘉月愣了一愣。
也好,原就是想將這帕子還給丁璨的,此刻他就在這裡,正好當面還了他。
陸嘉月又轉身回去,撿起綢帕拈在手中,走到丁璨面前,二話不說,便將帕子向他懷中一拋。
欲要轉身再行離去,無意間一抬眸,卻恰與丁璨四目相對。他依舊面若春風,可是那溫潤眉目裡,比起往日似多了幾分寵溺的意味。
他竟是在對著自己笑?
陸嘉月氣惱之上,更添忿慨,眉頭不覺擰了起來,一雙清澈潤亮的眼睛瞪著丁璨。
“...國舅爺是長輩,胡亂冤枉了人不說,卻還笑得出來...”說著,蹙起秀鼻哼了一聲。
丁璨手中握著綢帕,笑意吟吟:“小丫頭氣性倒是大得很---不過,請你看在我曾借這帕子給你用過的份上,容我解釋一二,如何?”
陸嘉月這才想起來,上元佳節那晚曾得丁璨出手解圍的事,且還用了他這塊貼身的綢帕擦了自己的鼻涕眼淚。
也是自己氣糊塗了...本是欠著他這麽大一個人情還沒有還呢,竟然給就忘得九霄雲外去了。
可是就算欠著他的人情,他也不能隨意冤枉她啊...
不過陸嘉月的臉色到底和緩了些,怏怏然道:“我不聽你解釋,你替我解圍的事情,我沒忘,但是你也冤枉過我---”她想了想,自點了點頭,“那便算是功過相抵罷。”
丁璨朗聲而笑。
“那可不行,我怎麽覺得是功不抵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