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佟白禮雖死,關銘卻已交由金羽衛收押,隻待三法司會同金羽衛開審鹽稅案。
前世裡導致曲家覆滅,父親無辜喪命的禍根緣由,也已經找到。
接下來,便只等著鹽稅案審理結案,等著看魏王如何失去聖心,威權不再。
心中安定快活,早飯也吃得格外香甜。
見陸嘉月又恢復往日的雲淡風輕,辛竹幾欲喜極而泣。
才用完了早飯,小順小成二人就來回話。
“已經打聽到,鹽運總督佟白禮已畏罪自盡,戶部尚書關銘從大理寺監牢被移至金羽衛署衙去了,三法司的人今日午後便要齊聚金羽衛署衙,開堂審案。”
看來金羽衛並沒有將佟白禮之死的真相公諸於眾...既要調查幕後黑手,大約是不想打草驚蛇,抑或是不想引起朝野震動,民心不安罷。
左右審了關銘就好,有他的證詞,再加上戶部的兩淮鹽運稅銀帳目,想來他和魏王二人也是無從抵賴。
陸嘉月仍是高興,賞了兩個小廝,命他們繼續在外頭打聽著鹽稅案的消息,若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陸嘉月原本想著命兩個小廝在外頭打聽著,自己在家中還可以從姨父曲宏那裡“偷聽”,如此裡外結合,可隨時掌握鹽稅案的消息,卻誰知天不遂人願,午後曲宏忽然回來,說案情重大,近日無暇歸家,讓孟氏給他揀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包裹起來交與了近身隨從保忠,乾脆住進金羽衛署衙裡去了。
孟氏不放心,問他幾日方可回來。
曲宏凝眉不展,隻道:“短則十日,長則一月,一切看聖意如何定奪罷。”
如此一來,陸嘉月便只能每日裡等著兩個小廝在外頭將鹽稅案的消息傳遞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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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得兩三日,這日早起,隨孟氏往上房去問安,才聽得曲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們說,梁紹寬的夫人投了名帖過來,說是隔日要來拜見曲老夫人,給曲老夫人問安。
陸嘉月這才記起來,原還有梁皓梁少爺這樁事。
於是不由暗自失笑,自己近日隻系掛著鹽稅案,險些將曲英的良緣給耽誤了。
可是自己雖然已經對梁少爺的品性有所了解,曲英卻還對他一無所知,該怎麽做才能把梁少爺和曲英二人湊成一對兒?
...還是得先讓二人見上一面才好,否則,誰知道那梁少爺長得是何模樣?
小順小成雖回話說梁少爺品貌俊秀,可是男子看男子,和女子看男子,眼光終究有所不同。
興許梁少爺是個癩痢頭也說不定。
可是男女有別,謂之大防,若是私下裡騙著曲英偷偷去見了那梁少爺,將來傳揚出去,到底於曲英的名聲有礙。
該如何才能讓梁少爺和曲英光明正大地見上一面呢?
陸嘉月苦思良久。
終於想起來,小順小成回話裡曾提及梁少爺現在清風書院讀書。
那曲家的三少爺曲樟,豈不正與梁少爺是同窗麽?
既然梁夫人隔日就要登門拜訪曲老夫人,自己何不請曲樟幫忙,先邀了梁少爺與梁夫人同來曲府,到時再見機行事,從中撮合?
主意已定,陸嘉月心中大快,又將這主意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竟大為佩服起自己的“聰明才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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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裡陸嘉月與三少爺曲樟幾乎沒有任何交集,便是連見面,也不過寥寥數回。
上一次見他,
還是立冬那日,在曲老夫人上房的花廳裡,闔家飲宴。 原是個清秀斯文的少年,許是因為他庶出的身份,自覺卑微,眉目之間,總帶有幾分意不平的失落神色。
可是既然要請他援手幫忙,自然是要親自去見一見他的。
曲家的男子,但凡成年之後,便會在前院獨僻出一處院落作為外書房,既可日常起居,又兼有見客會友之用。
天色尚黑未黑的時候,陸嘉月帶著辛竹往前院去。
她已經從丫鬟們口中得知,曲樟自成年後,便隻居前院外書房,除了平日裡給長輩們問安,並不似曲榕一般,隨意出入內院。
這大約也是因為二老爺曲憲和二夫人段氏都對他不甚關愛所致。不得父母真心疼愛的孩子,總是格外謹慎懂事一些。
夾道裡有小廝忙著將牆下的風燈一盞又一盞地點亮起來。
醺黃色的燈火,雖不甚明亮,卻也能讓人心中添些暖意。
陸嘉月攏緊懷中的暖手爐,微微踮腳向前方的重重院落望去。
這個時候,曲樟應該從清風書院回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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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陸嘉月的到來,曲樟頗感意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身後辛竹捧上一套文房四寶,陸嘉月接過,笑著奉與曲樟。
“我來得冒昧,還請三哥見諒——我聽姐姐喚你三哥,便也隨著她喚你一聲三哥,可好?”
曲樟靦腆地笑了笑,“陸妹妹不必客氣,你既是大伯母的外甥女,自是可以隨英妹稱我一聲三哥了。 ”
“好,請三哥收下這套文房四寶,咱們再說話。”陸嘉月見曲樟不接,便又捧著向前送了送。
曲樟微有猶豫,卻還是接了過去,端端正正的捧在手中。
“...不知陸妹妹今日為何突然來我這書房裡,還送了這麽貴重的禮,”他看著手中文房四寶上的簽識,寫著“狀元樓”三個字,目光之中隱含驚喜,“所謂無功不受祿,陸妹妹這樣客氣,倒教我受之心中不安。”
曲樟是喜歡讀書的人,而且但凡只要是學子,便都知道江南的百年老店——狀元樓。
狀元樓專做文房四寶,用料講究,式樣精美,且廣有傳聞,百年以來那些金榜題名的學子,應考之時皆用的是狀元樓的東西。故而對於學子來說,單是狀元樓這三個字,本就已是個意喻吉祥的好彩頭。只是可惜狀元樓隻獨在江南開了一家鋪面,外地學子若想用狀元樓的東西,還需得托人捎帶。
這些東西原都是離開江南,北上入京之前,陸勉預先為陸嘉月置辦下的,為的就是讓陸嘉月到了曲家也有幾樣拿得出手的禮物,可贈與曲家諸人。
那時陸嘉月還嫌帶著許多東西入京實在累贅,沒成想如今竟還當真派上了用場。
只是當時統共隻帶了四套入京,初到曲家時,便送了曲松一套,他雖不必再金榜題名,到底狀元樓的東西用著也比尋常的筆墨紙硯順手些。後來,又送了五少爺曲樺一套。眼下再送了曲樟一套,便隻余下最後一套了。
自己還要在曲家住上些時日,也不知那一套可還夠不夠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