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因見陸嘉月隻管與梁皓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笑風聲,心中不覺有些悶悶的,自坐在一旁端了茶鍾飲茶,卻忽地想起來,自己竟忘了向梁皓說明陸嘉月和曲英的身份。
於是尋了個空隙,插進話去,指了陸嘉月對梁皓笑道:“原是我糊塗了,忘了與梁兄介紹,這位是我家大伯母的外甥女,陸妹妹。”
曲英猶在兀自出神,恰曲樟又指了她,向梁皓笑道:“這是我家英妹,是我家的長孫女。”
梁皓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曲英身上。
二人四目相對,本無甚異樣,卻只是一瞬,曲英便已滿面飛紅,又低下了頭去。
梁皓見曲英羞赧不已,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隻得勉強地笑了一笑,遮掩住自己的窘迫。
可是即便隻這匆匆一瞥,眼前少女如畫般的眉目,不點而紅的朱唇,還有那嬌羞婉轉的神態,皆已深深刻入他腦海之內。
這一幕正落入陸嘉月眼中。
依她所見,梁皓對著她尚可談笑自若,只是瞧了曲英一眼罷了,卻為何反而難為情起來?
難道這便是人常說的近鄉情更怯麽?
雖然眼下梁皓與曲英二人之間尚未有情,至少二人初次見面,也算是給彼此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
陸嘉月心裡美滋滋地,覺得自己數日來為此付出的心思謀劃總算沒有白費。
梁皓終究是謙謙君子,自知身為外男,不宜與陸嘉月與曲英兩位閨閣少女久處一室,隻略坐得片刻,便告辭而去,依舊和曲樟回前院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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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皓和曲樟去後,陸嘉月三人也起身回上房,走在園中,還順手折了幾枝梅花,帶回上房去供曲老夫人賞玩。
冬日裡天黑得早,還未到酉時,梁夫人便向曲老夫人並幾位夫人辭行。
“多謝貴府上款待,今日叨擾貴府整日,我心中實在慚愧,來日得空,必請老夫人和夫人們過府一聚,也讓我表一表感激之意。”
曲老夫人雖是不舍,卻眼見天色暗沉下來,便命了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好生替她送了梁夫人和梁皖出去。大夫人孟氏和四夫人方氏也陪著,將梁夫人和梁皖送到了二門上,才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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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孟氏的正房裡,趁著四下無人,陸嘉月便悄悄地試探曲英的心意。
卻也並未明說,隻問她覺得梁皓其人如何。
誰知曲英隻管紅著臉,一聲兒也不吭,再追著問她,就急了,又羞又惱地嗔了陸嘉月幾句便躲開了。
若不是中意梁皓,隻管大大方方地回答便是了,何須這般躲避?
陸嘉月肯定了曲英的心意,又去前院書房見了曲樟,托他也尋了機會探一探梁皓的心思。
誰知曲樟笑說,往日裡從未見過梁皓似那日在暖閣裡的窘迫神態,想來,多半也是中意曲英的。
話雖如此,隔了一日,曲樟又為陸嘉月帶來了更肯定的答覆。
在曲樟幾番追問試探之下,梁皓終於開了口,說他願以曲英為妻,只是自己尚無功名,怕高攀不上曲家門楣。
兩下裡皆是願意的,看來,這一樁姻緣多半是要成了。
最歡喜愉悅的,莫過於是一力促成這樁美好姻緣的陸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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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鐵要趁熱,陸嘉月自琢磨了幾日,決定先將曲英與梁皓的事情告訴表哥曲松。
一來,曲松為人沉穩持重,又是兄長,曲英的婚配之事上,他也可從旁參詳一二。
二來,這種私下裡撮合的男女姻緣,畢竟不是過的媒妁之言的明路,若是傳了出去,到底於臉面名聲有礙。三來,除了曲松,也無旁人可以幫忙,曲宏和孟氏雖是曲英的父母,但若是陸嘉月無緣無故地提起梁皓來,只怕曲宏和孟氏要疑心。 相比之下,陸嘉月覺得還是表哥曲松容易說話。
臘月十八這日,因午後聽得曲松休沐在家,陸嘉月便帶了辛竹往曲松和徐氏的院子裡去。
卻只有徐氏在屋裡,聽陸嘉月問起曲松,笑道:“在前院書房呢。”
於是,陸嘉月隻得又帶了辛竹往前院曲松的書房去。
已是年終歲尾,主仆二人一路行來,所見丫鬟仆婦們都在忙著清掃除塵,搬挪擺設,雖然人人忙碌不停,臉上卻都是喜氣洋洋。
陸嘉月也禁不住高興起來。
要過年了。
想起前世裡,自己在曲家過的第一個年,旁人都是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獨有她縮縮巴巴,委委屈屈,將一個年給混過去了。
陸嘉月不覺笑了笑。
前世的自己真傻呵!其實這世間不知有多少美好的事物,自己的身邊,也有真正關心愛護自己的人,可是當時的自己,怎麽就視而不見呢。
莫非,人當真是要經歷過了苦痛,流過了眼淚,才能真正成長麽?
可是有時候,眼前所擁有的一切,才是最應該值得珍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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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就快過年,前院裡的家丁們也忙著收拾打掃庭院,因人手略微不足,就將小順小成兩個也一並算了進去。
小順小成便跟著前院的家丁寶柱,三人一起搬了梯子來架在前院穿堂的廊簷下,拿著掃帚去掃廊下角落裡結的蛛網。
三人一邊鬧一邊乾活,正是玩得興起,忽然聽得前頭大門外兩聲長長的馬嘶,洪亮有力,寶柱便笑道:“一聽這聲兒就曉得,必又是國舅爺來了。”
小順小成雖到曲家不久,卻也知曲家與中宮皇后的母家隨國公府乃是姻親,曲家的大姑太太,正是中宮皇后的弟媳,那皇后的胞弟國舅爺,正是大姑太太的小叔子。
只是聽寶柱的話裡,似乎國舅爺常來曲府。
小順就笑道:“柱子哥,怎的不常聽說大姑太太回娘家來,倒是國舅爺常來?”
寶柱笑了兩聲,道:“老夫人又不是大姑太太的親娘,沒得總回來娘家做甚?國舅爺嘛,倒也不是常來,不過他與咱們松大少爺交好,有時也來找松大少爺喝個酒,下個棋,聊聊風月,談談人生。”
正說著,有兩個青年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看樣子是要過了穿堂,往後頭去。
寶柱是見慣了的,倒不在意,隻管乾著手裡的活兒,小順小成兩個,卻是連忙伸出腦袋向那兩個青年男子望去。
人家可是國舅爺呢,皇后的胞弟,尊貴至極的外戚。自己何曾見過這樣身份尊貴的人呢!
可是望著望著,兩個小廝卻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