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也不知自己從那坡上摔落下來之後,在草從裡滾了多久,才終於停了下來。
身上倒不覺酸痛,因為整個人都被裹在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
頭腦卻是暈眩昏沉,一時之間,竟連眼睛都睜不開。
忽聽得頭頂處有人“哎喲”了一聲。
她勉力舉眸向上望去,黯淡星光下,晉王清秀俊美的臉龐,正落入眼中。
原來自己竟是在他懷裡!
陸嘉月立刻使足了全身的力氣,猛推了晉王一把,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緊握住袖中的小銀刀,退至幾十步之外,如臨大敵般地看著躺在草從裡的晉王。
晉王卻沒有站起來,只是身子動了動,竟低聲呻吟起來。
“痛...好痛...”
陸嘉月不由怔住。
難道他受傷了?
於是稍稍走近了些,大聲道:“...你別裝模做樣地又來騙我,我不會再信你了!”
晉王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我的左腳,好像動不了了。”
真受傷了麽?
陸嘉月雖不敢就此輕易信了他,腳下卻不覺又走近了些。
“你...你真的受傷了?”
晉王呻吟著道:“嗯啊...左腳的腳踝都木了,動不了...”
聽這聲音,不像是裝出來的。
陸嘉月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那怎麽辦呢...要不你先在這裡躺著,我去找人來救你。”
晉王忍痛笑了一聲,“傻子,這裡離營帳那麽遠,又是個深溝,你上都上不去,到哪裡找人來救我?”
陸嘉月向四周望了望。
確實是個深溝,到處都是草從灌木,滾落下來的那個陡坡幾乎是垂直而落,想要爬上去似乎也不可能。
自己也著了急,再開口已經語帶哭音。
“...那這可怎麽辦呢,我怎麽回去呢...”
“放心罷,營帳裡的人發現你我不見了,自會來尋。你先扶我起來啊,這地上躺著可不舒服。”晉王亦是語帶幽怨。
陸嘉月很是猶豫。
就算他是真的受傷了,也能自己爬起來啊,為何一定要她去扶?
“是我救了你,不是為了救你,我怎麽會受傷...”晉王似乎看穿了陸嘉月的心思。
那匕首向胸口刺來時,閃過的寒光,仿佛還在眼前。
是啊,若不是他及時出現,自己可能已經被那匕首刺破胸口了...
陸嘉月捏緊了袖中的小銀刀,躊躕了片刻,還是走到了晉王身邊。
她手無縛雞之力,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晉王扶著坐了起來。
晉王雙手抱住自己的左腳腳踝,對她笑道:“如何,這一回我沒有騙你吧?”
陸嘉月悻悻地看他一眼,自又走到十步之外,在草地裡坐下了。
她這樣時刻提防戒備的樣子,倒在晉王的意料之內。
經過上回那一番她萬般不情願的耳鬢廝磨,如今她還肯與他說話,對他而言,就已經是驚喜了。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晉王看不清陸嘉月臉上是什麽表情,但是猜想她必是板著臉,微微撅著粉唇,一副生氣委屈的模樣。
有一股莫名的甜蜜感覺在心間流動。
笑了笑,輕聲道:“這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沒有!”
陸嘉月回答得斬釘截鐵。
被他輕薄欺辱,恨他都來不及,怎會想他?
晉王哈哈一笑。
“我話還沒說完呢---有沒有想我親吻你時的滋味?”
“沒有!”
陸嘉月嘴上說是沒有,心裡卻不禁又回想起了那被他親吻時,無比清晰的感覺。
恨不得當即將袖中的小銀刀掏出來,在他身上亂戳一通,以解心中惱恨。
“...告訴我,有沒有想?”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而低沉。
她心頭一跳。
唇間囁囁許久,竟是答不上來。
一時靜寂。
只有夜風寒涼,吹得四下裡蓑草沙沙作響。
這是默認了?
心間甜蜜滿溢。
晉王的聲音愈發柔和。
“你那一下咬得可真狠,讓我喝了半個月的清粥,什麽東西都吃不得,你近來瞧瞧,我是不是瘦了?”
陸嘉月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活該...”
被他這一提醒,那無比清晰的感覺,似乎又在唇齒間蔓延糾纏。
臉頰不由熱了起來,想必已是通紅,幸好這裡黑漆漆的,晉王也看不見...
就聽他幽幽一聲悵歎。
“...我甘心情願,若是能再一親芳澤,就被你再咬一次,又有何妨。”
晉王字字說得情真意切,陸嘉月卻是無可奈何。
自己私下與他往來,原本便只是為了襄助他入主東宮,來日可保曲家安寧。說起二人之間的關系,既像主君和謀士,也像同盟和知己。
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一對有情男女。
因為她的初心裡,本就沒有夾雜著絲毫男女之間的情意,而且,也不會輕易更改。
可是晉王卻越來越...
她很害怕,怕自己會動搖了初心,將原本簡單的事情,簡單的目的變得複雜。
兀自沉思許久,語氣沉著平靜地道:“我與殿下往來,只是想襄助殿下入主東宮,而並非男女私情,想必殿下心裡也清楚...所以為了殿下的雄心壯志,還請殿下理智對待你我二人之間的關系。”
晉王無聲地笑了笑。
襄助他入主東宮,便不可以做他的女人嗎?
這小女子的心思怎麽就轉不過彎來?
不過她脾氣倔強得很,暫時也不能將她逼得太過。
如同謀求東宮儲君之位一般,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斂了心動情思,晉王口吻淡淡地道:“你既這樣說了,那我就好生思量罷。”
陸嘉月松了一口氣。
他肯好生思量,看來應該不會再輕易冒犯輕薄於她了。
又一陣夜風吹過,身處曠野之中,冬夜裡的寒意,便格外深重。
陸嘉月不覺裹緊了身上的銀青色素緞夾襖,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晉王解下了身後的朱紅羽緞披風,扔了過去。
“冷吧?...快披上。”
這不是逞強的時候,陸嘉月乖乖的拿起披風,將自己裹了起來。
黑暗裡什麽都看不清。
晉王的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陸嘉月的臉。
雖然只是一團模糊。
他忽然歎了一聲,似乎很是感慨。
“...傻子,你怎麽那麽容易被人欺騙?隨便來個小內監就將你哄騙出來了。還好我晚膳後出來散步,偶然看見你一路跟著那小內監往營帳外走, 要不是我悄悄地綴了上來,只怕你這會兒已經香消玉殞了。”
陸嘉月手指間摩挲著那披風領口處的緞帶,聞言不禁嘟噥道:“...還不是因為你曾經讓小內監來與我引路?不然我怎會輕易信他,更何況我又不曾得罪過他,如何想得到他會存心害我...”
晉王靜了片刻,沉聲道:“我心裡有數,明日必給你一個交代...”
陸嘉月也在黑暗裡向晉王看了一眼。
“你還說我呢,你在兩湖的時候,為何不小心防范,讓人傷了你?”
“...你是在擔心我?”
“我只是擔心你死了,魏王坐大,後果不堪設想而已。”
晉王微笑道:“我若是告訴你,我是故意不加防備,讓人傷了我,你信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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