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璨看了陸嘉月一眼。
小丫頭正和貼身的丫鬟坐在窗下的藤椅上說話,並沒有留意這邊的動靜。
就揮了揮手,對阿栗道:“由得他們去,不用理會。”
與陸勉又再商議一番,便要親自出去探一探貴陽府內的情形。
陸嘉月想跟著去。
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既然來了,不四處逛逛,倒也怪可惜的。
丁璨滿口答應。
陸勉笑道:“不若我們一道出去,丁大人若是有什麽地方想去,我可以為丁大人引路。”
於是三人一道出了署衙,往貴陽府的街市裡去。
雲貴一帶,各族百姓雜居,貴陽府中風土人情與京都城相比,對於陸嘉月來說,自又另是一番新奇景象。
一路上陸嘉月笑聲不斷。
而真正讓她感到歡喜的,是父親正在她的身邊,而另一邊就是丁璨。
有他們在,她便覺得安穩,可以什麽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害怕,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一直在街市裡逛到天黑才回了署衙。
晚上丁璨自是在署衙裡住下。
陸嘉月又和父親陸勉說了許久的話,才回房睡了。
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
翌日清晨,丁璨要出門往昆明府去,說是有公務要辦,十來日左右才能回來。
陸嘉月有些不高興。
早飯也沒怎麽吃。
丁璨隻當她小孩子心性,身邊離了熟悉的人,一時不自在罷了。
便笑道:“聽說這裡有個黃果樹瀑布,風景甚好,等我回來了,就帶你去瞧瞧,好不好?”
陸嘉月這才又轉嗔為喜。
於是日日扳著手指頭數著,盼著丁璨早些回來。
這情形落在陸勉眼裡,讓他心中的疑惑不免又再加重了幾分。
*
丁璨和阿栗一人一騎,縱馬疾馳,隻一日功夫就到了昆明府。
昆明總兵候保得了消息,早已在駐軍署衙外恭候。
伸長了脖子,等來的卻是一個相貌溫潤雋秀的年輕男子。
候保是武官,在他眼裡,自然認為行武之人都是如他一般的粗獷漢子。
他以為丁璨是來宣旨的文官。
直到丁璨下馬,負手立於他眼前,周身那不怒而自威的氣勢,和他手中的金羽衛指揮使令牌,腰間的佩刀,如此種種才讓他相信眼前這個人確是遠從京都而來的金羽衛指揮使。
天子心腹近臣,候保不敢馬虎,忙抱拳恭謹行禮。
丁璨收起令牌,也不與候保客套,自往駐軍署衙裡去,邊走邊問道:“你這軍署裡如今有多少守兵可用?”
候保匆匆跟上,道:“回指揮使大人,下官這軍署裡滿打滿算,總有二千余守兵可用。”
丁璨看他一眼,又道:“你可知大土司木阿扎養有多少兵奴?”
候保有些心虛,低了頭回道:“一千左右...”
丁璨點了點頭,“那你覺得以你這兩千,可敵得過他那一千?”
候保的頭愈發低了下去,都快貼上胸口。
“木阿扎手下那些人,最是精乾殘暴...若真的打起來,只怕我這兩千人...”說著,卻不甘心自損威風,強辯道,“不過他如今只是不肯繳納朝廷稅賦罷了,並不一定是真的要反了朝廷罷?”
就聽見丁璨笑了一聲。
“虧得你也是一府總兵,守一方安寧,卻不懂未雨綢繆,如今木阿扎已露反意,莫非候總兵你還要等著他打來你這駐軍署衙之後,再去平亂?”
丁璨語氣平緩,不疾不徐,分明沒有半點壓迫之意,候保卻覺得如芒刺背一般難受。
愈發抬不起頭來。
“...下官但聽指揮使大人吩咐。”
丁璨卻未再開口,直到進了署衙,在大堂上坐了,又示意候保在一旁坐下,才又緩緩道:“從前那些土司,世代盤踞於雲貴,各佔領地,祖上都做慣了土皇帝,難以馴化,當年太祖也是派了三十萬重兵才將雲貴一帶的大小土司清理乾淨,隻留下了麗江府的木氏一族。原本木氏大土司對朝廷還算忠順,沒想到如今也不安份起來了。”
“聖上命我親來查探,就是因為得知大土司木阿扎似有反意,若他當真不肯就此降伏,聖諭命我可當即將他斬殺,另選恭順之人,接替大土司之位。”
候保聽得冷汗直冒。
斬殺大土司木阿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等艱難。
他是知道的,從前那些大土司,受著朝廷的安撫,每年只需向朝廷上繳一定稅賦,便可以在領地裡蓄養奴仆,攤派徭役,對領地裡的百姓也有生死予奪之權。
其實說白了,也還是土皇帝,只要對朝廷忠順,在領地裡行事不要太出格,朝廷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木阿扎不一樣。
他暴戾成性,為所欲為,又好武力,否則也不會養有近千的兵奴。
說起來,候保自己雖是個總兵,朝廷的正四品武官,見了木阿扎,還是會自覺心虛。
丁璨將候保的心思看在眼裡,隻作不知,命他先將署衙內的守兵都召集起來,隨時待命。
丁璨就在昆明駐軍署衙裡住了兩日,親自督練兩千守兵。
雲貴布政司署衙裡也送來消息,木阿扎仍未上繳稅賦。
到了第三日上,就有探子回報,麗江府大土司府宅內外似有異動。
丁璨便命人傳來了候保。
“領了你那兩千守兵,跟我去麗江府。”
候保無敢不從,領了兩千守兵,與丁璨一起趕往麗江府。
誰料在半路上又接到探子回報。
木阿扎已反,殺了麗江知府,如今正在麗江附近的州縣肆意殺掠百姓。
接到回報之後,候保臉色慘白,再看丁璨,卻是神色自若。
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果然是天子心腹近臣,年紀雖輕,卻有這般胸襟,沉穩老練,喜怒不形於色。
然而就要趕到麗江府時,又有探子回報。
木阿扎留下五百兵奴洗劫麗江府周邊州縣,自己帶了五百兵奴離開了麗江,往貴陽府方向去了。
丁璨頓時臉色大變。
雲貴布政司署衙就在貴陽府,木阿扎既已反了朝廷,此去貴陽府,又怎會放過雲貴布政司署衙?
小丫頭還在署衙裡!
丁璨急急吩咐候保:“撥五百守兵給我,余下的你帶去麗江府,務必掃平動亂!”
*
一路疾馳。
丁璨恨不得傾刻之間,就奔回貴陽府。
然而帶著五百守兵,行路難免有些緩慢。
丁璨心急如焚。
幾次想要一人一騎,先趕回貴陽府去,都被阿栗攔住了。
以一人之身,如何抵抗五百兵奴?
便是由得丁璨趕去了貴陽府,亦是無用啊...
待終於趕到貴陽府,就在城外遇上了木阿扎和他的五百兵奴。
兵奴精乾強悍,絕非駐軍守兵可以相抗衡。
一番交戰下來,守兵死傷過半。
木阿扎雖生性暴戾,卻是英勇善戰,又有數十兵奴圍護於他左右,丁璨屢次與他交鋒,都未能取他性命。
心中不禁急如油煎。
若任由得這五百兵奴殺入貴陽城中,後果不堪設想。
*
雲貴布政司署衙內,陸勉也接到了丁璨正與木阿扎在城外苦戰的消息。
無奈署衙內只有百十來個兵士,做些尋常差事倒可,上陣殺敵,只怕去了也是送死。
陸勉在堂中急得來回走動,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個解圍之策。
就見丫鬟辛竹跑了進來,一臉驚惶地對他喊道:“老爺,小姐出城去找丁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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