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晏瀛洲回來時,阮思正在廊簷下看銀瓶兒打絡子。
他走到她面前,她頭也不抬,笑道:“見著你媳婦兒子了?”
那對母子被送到大牢,象征性地關了半日便放走了。
晏瀛洲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銀瓶兒識趣地退下了。
阮思笑道:“小氣,玩笑也開不得啦?”
“我夫人只有你喬喬一個。”他冷著臉道,“這種玩笑可不好笑。”
“是了是了,”阮思討好道,“夫君可用過飯了,要不要讓廚房熱一熱飯菜?”
晏瀛洲睨著她,皺眉道:“是誰指使的,你心裡可有數?”
阮思收起笑容道:“無妨,就當看場鬧劇解解悶,那個人性子暴,但算不得惡人,無需介懷。”
“今日,他們將那對母子押到大牢。”
晏瀛洲嘴角抽了抽,實在不想回憶當時的場景。
那些平日拿鼻孔看人的老油條,一個個像看猴子一樣圍觀那對母子。
他們偏偏還輪流來恭喜他,說那孩子一看便是親生的,沒想到都長那麽大了雲雲。
晏瀛洲,很不痛快。
但他不痛快,就要讓別人更不痛快。
除了門口的陸伯逃過一劫,別的獄卒今天都被他懲治了一番,想來也不敢再提這件事。
阮思拚命憋笑,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晏瀛洲冷淡道:“好笑?”
她趕緊搖頭,一臉狗腿相地迎上去,訕笑道:“我的好夫君,這種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
晏瀛洲輕哼一聲,面無表情。
喜當爹的又不是她,她笑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阮思想了想,正色道:“不過,有個毒瘤倒是得早些剜了,否則留久了遲早要化膿生瘡。”
這堆破事還不是柳如盈給她招來的?
江夫人雖是個出了名的妒婦,但阮思記得,她前世的手段不過撒潑威脅,算不得什麽大患。
何況,她也想把柳如盈的皮給扒了。
阮思樂觀地想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說不定她還能和江夫人結個盟呢。
重生後,雖重回林泉郡,但這裡的一切和原來不盡相同。
很多細微的變化悄然發生著。
這一日,阮思便收到衛長聲的消息,說是一切如她所料,已破了敵人埋伏,木材安全抵京。
衛長聲還在路上,遣人先回來同阮思說一聲。
她自然歡喜,重生歸來,她保住了鏢局的名譽和師兄的右手。
等衛長聲下次來看她,她要和他商議一下,如何把柳如盈的事情先透些給母親。
阮思正想著,傅家的帖子也送來了。
岑吟請阮思到東城最有名的雲賓樓吃飯,阮思有意與她結交,當日便痛快去了。
雅間臨街,窗戶半掩。
東城環境清靜,窗外車轍轔轔,偶爾傳入幾聲頑童的說笑聲。
阮思在桌邊坐定,岑吟命人為她斟了酒。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淺淺地酌了一口。
雲賓樓的菜是出了名的美味,每日賓客如雲,二樓的雅間也只有傅家等能訂到。
岑吟又命人為阮思布菜,含笑勸她再用些。
一頓飯下來,阮思吃得心滿意足,想著下次也要帶金鈴兒和銀瓶兒來吃。
酒足飯飽,岑吟先是謝了阮思的提議,後又提出傅家的貨物以後都由揚威鏢局來押。
阮思自然高興,和她一拍即合。
兩人談至正酣時,窗外吹進一陣涼爽的清風,室內微微生涼。
岑吟笑道:“起風了,轉眼已至初秋。”
阮思笑了笑,突然想起,前世她剛來林泉郡這一年,初秋下了整整一個半月的雨。
傅家就是那時候進了一批上好的木材,放在倉庫全都捂霉了,最後丟在路邊也無人去撿。
那時候,姚鈺粗略算了一筆,傅家損失了近千兩銀子。
阮思想起這件事,不由得提醒岑吟道:“傅夫人,今年秋天怕是多雨時節,木材少進為宜。”
岑吟微微一驚,微笑道:“年年秋高氣爽,今年想來也不會差的。”
“恕我冒昧,我只是夜觀天象,看著這天氣……”
阮思舌頭打結,實在編不下去了,硬著頭皮道:“木材價格穩定,這幾天買和過幾天買,也差不多吧?”
岑吟秋水般溫柔的眸子裡泛起些許漣漪。
她似乎低頭想了想,緩緩道:“購進木材的事,傅家自有管事籌謀,我往日很少過問。”
阮思知她已不便多說,便笑笑也沒說下去。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男子的驚呼聲,“你們要做什麽?”
接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的悶響。
那個聲音似是變得沉悶,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你們……呃!”
阮思剛要探頭去看,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岑吟捧著茶盅,淡淡地喝著茶。
阮思猶豫著要不要告辭時,樓下又響起一個少女的驚呼聲。
“你怎麽樣了?你們,你們讓開!”
有個流裡流氣的聲音跟著響起。
“喲,這不是傅家大小姐嗎?你給小爺香一個,爺就放了這個窩囊廢。”
傅家大小姐?
阮思回頭一看,岑吟的臉色驟然變了。
二人一起來到窗邊,只見一個窈窕秀麗的富家千金死死護在一個文弱書生面前。
阮思眼眶一熱,突然想起她前世持刀護在姚鈺身邊的情景。
那時候,她也如那少女一般奮不顧身。
旁邊,幾個紈絝子弟捉住少女的貼身丫鬟,哈哈大笑著,對丫鬟動手動腳。
書生懷裡抱著幾軸畫,有幾幅掉在地上,還有些卷軸揣在他懷裡,畫紙長長地拖到地上。
“哼,你拚死護著的窮小子有什麽好?”
那個富家公子不屑一顧地瞥了一眼地上拖著的畫,“喲,你們看,還仿的《五牛圖》?”
眾人仰面大笑,出言輕薄。
書生頓時漲紅了臉,忙著將拖在地上的畫往懷裡收。
那個紈絝子弟一腳踩在畫上,輕蔑道:“你畫的哪裡是牛?明明肥得跟豬一樣,你怕是瞎了吧?”
少女心疼不已,指摘道:“你們休要胡說!他畫的栩栩如生……”
書生咬咬牙,索性連畫都不要了。
那人卻將他攔下,比了個下流的手勢,嬉笑道:“你的畫,連狗屎都不如。”
說著,那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畫上,又用腳尖將唾沫在紙上搓開。
畫紙通了一個大洞,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作畫?你不配。”那人冷笑道,“你要是再敢來東城,我就把你當你的畫來唾。”
旁人也跟著起哄。
書生彎著腰,去拾地上的畫,卻被人一腳踩住了手。
“李公子!”少女驚呼,引得幾個紈絝圍過去。
岑吟臉色蒼白,剛要命人下去解圍,阮思突然對她說:“傅夫人,茶杯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