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二爺說:“你一介弱質女流,身處這虎狼環伺的清河縣,要想做生意真真比登天還難。”
阮思不動聲色地啜了口茶。
他歎道:“前幾日,你在嘯山虎手下折人又折錢,老夫心疼你無端遭這劫難,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阮思笑道:“聽鍾二爺的意思,竟要幫我不成?”
“不然,老夫大費周章請你來做什麽?”
鍾二爺含了口茶漱了口,腳邊的少年將手舉過頭頂,穩穩接住他的漱口水。
“晏家的鋪子,”他攤開手掌晃了晃,“我出這個數。”
阮思假裝好奇,問道:“五十兩?”
鍾二爺點了點頭。
阮思又問道:“既要租鋪子,先付一年,還是一季?”
鍾二爺諱莫如深地笑了,“不,一次買了。”
阮思深吸一口氣,攥緊袖口,笑道:“鍾二爺家大業大,那幾間鋪子如何入得了你的眼?”
“原本是不入眼的。”鍾二爺歎道,“但我有樁好買賣要做,正缺個擱貨的鋪面。”
她努力調勻呼吸,說:“我晏家本不敢擋鍾二爺財路,但這鋪子是祖上留下的產業……”
“那就有勞晏夫人回去說一聲,鍾某改日親自上門來拿地契。”
說著,鍾二爺一抖袍袖,兩個少年郎忙攙他起身。
“老夫身上乏了,晏夫人請回吧。”
阮思被侍女引著原路離開鍾家,一出後門便聽到駿馬嘶鳴。
晏瀛洲騎在馬上,七八個護院武師圍在門口,個個手提長刀,繃著腰嚴陣以待。
“夫人,過來。”晏瀛洲俯身伸出手。
阮思徑自穿過人群,抓住他的手,輕盈地翻身上馬。
晏瀛洲看也不看那些武師,將阮思圈在懷裡縱馬而去。
“他可曾難為於你?”
“無妨,”阮思突然笑了,“還是騎馬好,不論是幾匹馬拉的車,坐在裡面都悶死了。”
晏瀛洲握緊韁繩,身子微微前傾,試探著用下巴去抵她的腦袋。
他的下巴剛觸到她的發絲,便被阮思不耐地躲開了。
他隻好低聲道:“再者,我的馬背上隻有我家夫人的位置。”
阮思翻了個白眼,“前幾天,某人不是還和老大夫策馬同遊麽?”
晏瀛洲:“……”
阮思回家後,把鍾二爺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他說了。
晏瀛洲說:“這事你先別告訴奶奶,免得她老人家擔驚受怕,交由我來處置便好。”
阮思放心不下,皺眉道:“鍾二爺和賈善那草包不一樣。”
“不出後天,荀縣令就會命我複職。”
“但那荀縣令連賈善都怕,他怎麽可能有膽子跟鍾二爺作對?”
晏瀛洲笑道:“我又不要他保我,隻要他命我上山剿匪……”
他沒有再說下去,阮思忽然想起嘯山虎的事來,也不知她師兄查得怎麽樣了。
第二天,阮思一早便問可有回信。
但金鈴兒隻是搖頭說:“還沒呢,小姐別擔心,說不定衛少爺出去押鏢了。”
阮思胡亂點點頭。
祝東顏那邊的丫鬟過來請她說:“二少奶奶,我們家奶奶請您過去一趟。”
阮思領著銀瓶兒過去了。
祝東顏攥著帕子坐在房裡,見了阮思,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弟妹,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嫂子盡管說。”
阮思對這個不找事不添亂的佛系長嫂頗有好感。
祝東顏絞緊帕子,咬唇道:“本是小事,不應麻煩於你,但我無計可施,隻好求你拿個主意。”
原來,祝東顏的父親祝老夫子在縣裡開了家私塾。
這幾天總有潑皮無賴去搗亂,要麽攔著學生要好處,要麽朝私塾裡扔裝滿墨汁的豬尿泡。
祝老夫子昨日講課時,頭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豬尿泡。
那泡墨汁濺得老人黑嘴黑臉的,數十個學生哄笑不已,祝老夫子當場羞憤得暈厥過去。
祝老夫子去報官,差點沒被活活氣死。
荀縣令隻說,既是豬尿泡砸的你,你就將那犯事的豬尿泡押來,本官命人打它板子。
祝老夫子回家氣得茶飯不思,祝東顏的娘急了,上門來找女兒拿主意。
阮思強忍笑意,說道:“不就是幾個不長眼的小地痞嗎?大嫂別急,找人打發了就是。”
祝東顏愁道:“我那爹爹一貫講究以德服人,絕不肯雇人去轟,我這廂也沒個主意。”
“不準打?嚇唬一下總行吧?”
“……大抵可以。”
阮思笑道:“大嫂找我便是找對人了,從我家夫君到手下那幫糙漢子,誰還不是個嚇人的?”
祝東顏急忙勸道:“弟妹,可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阮思想了想說,“大嫂幫我問問,老爺子那邊可管頓饅頭?”
封紹宇幾人已能下床活動,整天待在醫館早就嚷著悶得慌。
阮思去找他們,只需一句“都起來,乾活了”,個個忙不迭爬起來,精神百倍地隨她出門。
她領著一群身纏繃帶的壯漢,威風凜凜地去私塾門口堵人。
那幾個聚在私塾外面鬧事的小地痞哪見過這等陣仗?
封紹宇一條胳膊纏著紗布,另一條胳膊一伸,撈過其中一個小痞子,問道:“認識老子嗎?”
那小地痞被他一提,撈在懷裡,跟隻小雞仔一樣瑟瑟發抖。
封紹宇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的疤,跟他說:“老子這疤,大闊刀子砍的。”
小地痞嚇得連聲道:“大哥厲害。”
封紹宇豎起手刀在他眼皮子底下比劃道:“你小子被砍過沒?”
“沒、沒……”小地痞夾緊雙腿,漲紅了臉,死死憋住股間的尿意。
“啪!”他抬手一掌拍在那小痞子頭上。
小痞子癱坐在地,身下很快沁出一灘濁黃的液體。
封紹宇冷哼一聲說:“那你他娘的還來這扯什麽威風?”
旁邊的壯漢也叫囂道:“再來就砍!”
那群小痞子最多隻敢欺負個把半大少年,此刻遇上比他們狠得,全都嚇得屁滾尿流。
“還不快滾!”封紹宇一揮手,他們立刻落荒而逃。
私塾裡的頑童都擠在窗口看熱鬧,祝老夫子喊破喉嚨也沒人理會。
阮思淡淡道:“夠了。”
封紹宇這才收起滿臉凶相,回頭一見那些小屁孩笑嘻嘻地趴在窗前,頓時又拉下臉來。
“老子家裡窮,沒錢讀書也就算了,你們花著老子娘的血汗錢,還不好好讀書去。”
他大步上前,猛地一掄胳膊道:“小兔崽子的,不讀書會被砍,知道了嗎!”
那群頑童被他這一嚇,立刻都老實了。
祝老夫子站在門口,拄著拐杖,氣得胡須亂顫。
封紹宇又是個不識相的,偏要畢恭畢敬地問他說:“老夫子你說,老子是不是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