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廣播上的“龍口奪糧”，關平安終於有幸親眼所見，為了與老天爺搶時間，全都爭分奪秒地勞作。

　真拚了！

　外面一片熱火朝天，她挎著土籃子也不敢瞎轉悠，緊跟在前院幾戶人家小孩後面去了麥地。

　別說，生產隊還真熬了粥，老會計和馬三爺正挑著乘滿粥的大木桶，桶上面還蒙上一塊籠布用繩扎緊。

　“太爺爺，明兒我拉小推車幫你們吧。”

　馬三爺搖了搖頭，“給你爹娘送飯啦?喂了豬沒?”

　見他正走的方向正好是麥地，關平安屁顛屁顛地跟上，“喂了呢，還喂了雞。太爺爺，怎輪到你挑粥呀?”

　“你猜！”

　“是不是怕人半路偷喝呀?”

　“愛說大實話的小孩沒人喜歡。”

　關平安樂得咯咯直笑。誰說老爺子板著臉不說笑話?

　此時，見到馬三爺挑著擔子過來，不管家裡有沒有送飯過來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

　關有壽老遠就見到他閨女，果斷朝不遠處的葉秀荷招了招手，兩口子默契地先往田埂上走去。

　“太爺爺，我爹來了，我先過去哈。”

　馬三爺正想說你爹娘會過來打粥，只見小丫頭已經跑遠，他眼含笑意瞟了眼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才擱下木桶。

　“怎是你過來?”關有壽記得特意吩咐過兒子，千萬要盯住你妹妹小動作，可別大魚大肉地給整到地頭。

　“噓~”關平安賊頭賊腦地打量一圈，壓低聲音，“哥哥在家乾活。爹，是大碴子，我聞到味了。”

　關有壽點了點頭，但沒急著去打粥，他們一隊家境都過得去，起碼不會像二隊似有些人家差不多斷糧。

　葉秀荷接過閨女遞來的土籃子，掀開上面覆蓋的布角，瞄了眼，可算心裡踏實了，這才笑道，“沒忘了帶筷子吧?”

　“都有，我還特意多帶了個大缽碗用來盛粥。”

　關有壽無語地瞥了眼閨女。要是他看錯籃子裡面還有一個瓦罐，不用說一定是喇蛄豆腐湯，至於盯著點粥?

　“爹爹，隊裡真不殺豬呀?”

　關有壽頓時笑出聲，他要是再不說實話，估計他閨女今晚會睡不著。“明天一早就殺豬，每家都能分到。”

　關平安立馬樂彎了雙眼，那明天就是有肉送到地頭也不會引人矚目。

　雖然大家都條件有限，每個家庭都不富裕，但送到地裡的飯菜必定要比家裡的飯菜要好，誰不是大力犒勞家裡主勞力?

　這可是家裡的頂梁柱。

　關平安見大家夥都聚攏到一塊，連忙悄聲說道，“爹，菜團子就不要分給大家，其他都沒啥。”

　趁他們爺倆說話間，籃子內的飯菜已經被葉秀荷拿出來擺在地頭上。

　主食是棒子面窩窩頭加黑綠黑綠的菜團子，跟別家比起來，菜也不出格——涼拌黃瓜絲土豆絲，白菜茄子燉幾片臘肉，還有一瓦罐喇蛄豆腐湯。

　葉秀荷正要滿意地點了點頭，聞言抓起一個菜團子往嘴裡一咬，怔了一下:這哪是菜團子?

　分明是肉團子。

　她就說呢，這才是她閨女的德性嘛。

　“行了，娘知道了。你們在家吃了沒?”

　“都吃了，我連豬也喂了，家裡都沒問題，娘你放心。”

　關有壽抓起那個大缽碗，忍不住笑出聲，“媳婦，給大家夥倒點湯，我這就去打粥，讓咱閨女喝個夠。”

　關平安樂呵呵地搶過手，“爹，你跟我娘快吃，我去就行。”

　這一跑動……哎喲，她瞧見啥了?

　還真有人送飯忘了裝上筷子，不過大人也不追究，隨便找了幾根小棍子用手擼了擼就當筷子。

　菜色上更是花樣百出。有人單單鹹菜疙瘩似;有人炒白菜羅卜條的;還真只有極少數個別人家有個炒雞蛋或著一道葷菜。

　關平安原本還想去跟趙家打聲招呼。只因趙老太太今兒看場，他們一家人去那邊就餐隻好作罷。

　一眼望去，整個生產隊的田間地頭不是這裡三、四十口人席地而坐，就是那裡一家一個小圈。

　這吃起飯的場面，真叫一個壯觀！

　“不用這麽多，少點少點。”

　“哈哈……再過來就沒了。”

　“謝謝余糧叔。”

　端著大缽碗的關平安麻溜地走人，倒不是羞的，人人都差不多拿著大碗，只是不知怎地，真的好香呀。

　倒回來時，她爹身邊也坐滿了人，還能聽到她爹讓大家隨便夾菜，關平安笑了笑，不過她娘跑哪兒去了。

　她下意識地朝西邊望去，果然她娘正往她祖母的那個方向走去。

　見狀關平安果斷掉了個頭，追上她娘，搶過她端著的搪瓷杯，遞給她大缽碗，“娘，我來，你快吃了，歇會兒。”

　真令人操心！

　忙了大半天就這點功夫能一緩口氣，怎還跑來跑去呢?她費勁心思讓她娘雙手變得滑嫩點，現在又有好幾道細口子。

　關平安抱著搪瓷杯轉身就走，傷心地抿了抿小嘴兒。唉……可惜連大肚婆馬肚臍眼都得上工。

　老院的三房應該是合在一起吃飯，此刻全都端著大碴子粥喝著，翹首以盼地望著老院的方向。

　遠遠的，關平安打量一圈在座的人，除了關小竹和關向東姐弟，還有個四歲的關小西仨人，所有的人都在。

　她突然莫名地想笑。她三堂姐終於實現夙願，如今這一大家子可不就落在她手上?

　“爺爺，奶奶。”

　沉著臉的關大娘扭頭看到小孫女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怎跑過了，你爹他吃了沒?”

　聽聽，怎就不提她娘一句呢，又偏心眼兒了！

　關平安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遞給她搪瓷杯，“奶，我娘讓我送過來的，不是啥好東西，等忙完了給你和我爺燉肉哈。”

　“假好心，怎不送幾個窩窩頭過來?”

　關平安權當沒聽到劉春花放pi，沒瞧四周邊上都是鄉親們?“爺，你累不累，你怎不去看場呀?”

　“你奶已經去了那邊看場，爺不累。”關大爺接過老伴遞來的搪瓷杯喝了一口，“你爹在那頭怎樣?”

　關平安看著他乏力地靠在樹下，語氣都帶著無力，“在前排幹了老半天呢，我爹剛還讓我瞅瞅你怎樣。”

　“你告訴他，他老子死不了！”關大爺說著嘟囔一句，“這不孝子就會氣老子，乾活也不悠著點。”

　嘖嘖……這性子真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