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燈之下,關有壽看著眼前母親頭上露出的白發,一時之間心裡升起酸澀感,沒有一點喜悅,反而有種失落感。
他緩緩閉上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不知為什麽自己突然會有些鼻酸,明知老娘這多少有些做戲的水份,可突然就覺得能理解。
為人子,同樣的在將來的某一天,為人父的他也會遇上長大的孩子急著離開自己想要自由的那天。
自己一直埋怨父母死拽住自己那點東西,一直埋怨父母太過於偏心老大,可要是設身處地換成自己呢。
他娘因為早年艱難的生活經歷,給她留下了凡事謹小慎微的習慣,之所以急著想手上掌握多點東西。
何曾不是擔心分家之後,哪一天出現“子不肖、媳不孝”的局面,何曾不是就是怕將來受到冷落和虐待,才急著要有傍身之物。
關有壽暗自歎了口氣,上前扶住她,“娘,是兒子不孝。你別哭,你說啥就啥,雞我不要了,留著給你補身子。
你放心吃著,等往後你媳婦養了雞,你想吃就跟我說,我虧誰都不會虧你跟我爹。往後他們誰要是不願養你跟我爹,我一個人給包了。”
當然,希望那天到來,你們已經認識到一點,什麽長子長孫都是虛的,甜言蜜語的都是含毒不見血的軟刀子。
關大娘頓時放聲大嚎,許久之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抽咽著唯一一句話,“我舍不得啊,好好的一家子就這麽分了……”
關有壽眼裡的淚意差點被他老娘給嚇進去。不分家跟贍養父母可是兩回事,好不容易脫離,他可不敢答應。
他隻好向關大爺求助,“爹,你好好勸勸娘。我們就是分家了都在你們二老跟前,以後你跟我娘也不用再苦心費力地管著一大家子。”
關大爺好意思說他老伴就是喜歡管家?但現在已經於事無補,難得這個兒子說出這一番話,還是見好就收吧。
他點了點頭,看向老伴,“孩子娘,就是分家,咱兒子還是咱兒子,你別想多了。哪天兒子們不管咱了,往後還有我陪著你,咱就自己過。我要是走在你前頭,沒人孝順你,咱們倆就一塊走。”
這誅心之語,嚇得關有福四兄弟們連忙搖頭,異口同聲地回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的。”
“好了,別嚇著孩子們,早點分了讓他們也早點睡,明兒還得上工。”關大爺安慰完老伴,老眼含著淚意看向幾個兒子,“以後呀,就得靠你們自個了,我們老的就是想幫你們也有心無力。”
關有祿連忙搖頭,一臉愧疚地看著他,如同發誓般地沉聲說道,“爹,你跟我娘已經夠好了,起碼沒啥債務留下讓我們還,剛才老三說的就是兒子想說的,以後兒子一定給你們養老。”
嗯,自然是連雞也不敢要了!
在一旁的關小竹頓時氣得恨不得要上前掐死親爹。你能跟三叔比呀?上輩子人家差不多淨身出戶,還活得滋潤得很。
可自家這沒鹽沒油的,再加上分到手的那點口糧,一家子六張嘴該如何熬到今年分糧那一天?
有了關有壽帶頭,剩下的是真沒什麽東西可分,關家的碗筷沒有多余,都是按照一人一個碗一雙筷子。
乾活的鋤頭鐵楸什麽的農具,數量上基本是單份的,畢竟大家目前還住在一起,只能先將就著用著。
以後?
有關大娘在,除非她腦子一時抽筋,否則根本沒以後。
關平安一直擔憂地看著她爹,
暗自猜測要是等自己說出已經順了二老不少東西,她爹會不會更愧疚? 身為局外人,或者說名義上的祖父祖母,關平安明白自己還真對他們沒多大感情,無非是她爹的父母而已。
也因而眼前的一幕幕,她看得更為清楚。贍養老人,這點她讚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可二老真對她爹舍不得?
不盡然吧。
或許她爹也知道這一點,只不過與當初的自己一樣,想著身上流著生父的血,總得回報一二而已。
但事實告訴自己,那是錯的。別說十幾年來他們父女倆人形同路人,就滿府的庶女哪個值得他多瞟一眼?
偏心眼是絕症,治不好的。
哪怕某天大房讓二老失望之極,可疼了幾十年入骨的長子只要軟的下膝蓋,擠得出幾點淚水……
該如何的還是會如何。
這樣的老人,自己見多了,不管身處朝野的高官,還是尋常小農, 皆是個個如此,有的甚至情願自汙頂罪。
關平安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歇了要告之父親順來的東西。這日子還長著,還是讓她爹再感悟一段時間。
在她關注於眼前時,卻絲毫不知她的小兄長早已撇了撇嘴,獨自一人已經率先偷溜著出了外屋地。
此刻他正摸黑來到倉庫裡,對著那扇只有他妹子有辦法的大門皺眉,隨即來到右邊那一家倉房。
只見他走到一個地方,抓出東西對著月色挑呀挑的,終於挑出兩把小鐵鏟,飛快地抱回自家屋內。
關天佑想想又不放心,再次溜回廚房,很是遺憾地瞟了眼那一把唯一的菜刀,當然它跟倉庫內的柴刀呀,弓箭呀什麽的,命運是一樣,都得是他大伯的。
就如他爹不是長子,他爺爺奶奶啥都撥拉給他大伯;就如他不是他爺爺的長孫,就少了一個大紅包。
可憑啥呀?
關天佑表示很是不服氣。乾活乾得最少,吃的最多的卻得到最多,第一次體會到這世上沒啥公平而言。
小小人打量了一圈,發現實在沒什麽東西好分給自家的,很是失望,走到關小竹和關小蘭姐妹倆的身後。
他看著大人們開始稱起口糧,扯了扯關小蘭,“二姐,以後大哥是不是要跟爺爺學木匠活?”
關小蘭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三金可是要上學的。你想學木匠活呀?三叔就會呀。”
“我爹沒家什乾不了,我也學不了。”關天佑說完瞟了眼關小竹,心裡暗暗著急,平時瞧這壞蛋聽機靈的,這回怎就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