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五爺連帶著倆兒子離開的消息如同一道陰影籠罩在葉秀荷的心裡，讓她擠也擠不出笑容，就生怕突然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關有壽也不敢去打聽此時老丈人他們如今在哪兒，更不敢去找梅老打聽，只能將傷藥止血藥和肉干送去葉家堡。

　他相信以他丈母娘與老丈人這一對老夫妻之間的默契，他丈母娘一定能將這些東西送到老丈人的手上。

　剩下的，關有壽只能暗暗祈禱這天下早日太平，他老丈人早點回來。其他的，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經歷過戰亂的人，永遠懂不了轟天響聲之下，到處硝煙彌漫，血肉橫飛，血流成河的慘狀。

　有了這一件事，這一年的春耕期過得異常漫長，漫長到關平安都不敢去多想起她姥爺的笑容。

　甚至她都怕去葉家堡。看著她姥姥笑著，她莫名地想哭;看著她大舅娘和二舅娘極力遮掩的倦容，她更心虛。

　“穆休，你說會不會是我多嘴做的孽。我不該讓我姥爺動一動的，我不該胡說八道什麽危機就是良機的。”

　齊景年心疼無比地抹去關平安臉上的淚水，“在你沒說這些話之前，葉五爺就為了兒孫之計上了京城。”

　“不是你的錯。關關，他葉家人必須要走這一趟。因為這是他們葉家人欠下的債，必須要他們自己還。”

　“你要記住，你沒欠葉家任何東西。反而是他們因為你身後有了梅老，有了我齊家，護住了他葉家堡。”

　“有得到必會有付出。他們付出了，也是為了得到某些東西。關關，很多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你不懂的。

　關平安無力去反駁。

　看著越來越消瘦，瘦得快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葉秀荷，關平安越發的愧疚，說好的讓她娘再無疾苦呢。

　都是她害的。

　萬一她姥爺出事，她娘跟著倒了，她還有什麽臉面見她爹，還有什麽臉皮見她哥。錯了，全錯了。

　自以為是，自視奇高，關平安你有何能力敢說大話，關平安你有何本事敢大包大攬，以前你不行，現在你還是不行！

　緊抓著葉秀荷的手，關平安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發現她娘的手越來越冰，她極力想睜開雙眼。

　卻發現一睜開就是漫天遍野的白，塌上的一動不動是什麽?好冰，娘，你的手好冰，我給暖暖哈……

　明明剛剛她娘還讓她吃桂花糕的，明明她娘說她就眯一眼。娘，醒醒，娘，你快醒醒，娘啊……

　黑暗中，陷入夢魘的關平安嘴裡無意識地嘟囔著一聲又一聲的娘，驚得關有壽心裡一揪突然醒來。

　隨之而醒的是一骨碌爬起的葉秀荷，“不怕不怕，娘在，娘在，醒醒，娘的平安不怕，快醒醒。”

　“孩子爹，怎整，咱閨女喊不醒，推了推不醒。”葉秀荷慌裡慌張地下意識地伸手指放到閨女鼻間。

　摸到手電筒打開的關有壽見狀連忙說道，“先別亂，沒事的，孩子這是夢魘。媳婦，你抱著閨女，我去請葉叔。”

　“不會是遇上啥不乾淨的吧，怎還喊不醒?閨女，娘的閨女，快醒醒來。孩子爹，你快去拿你的墨鬥。”

　據說木匠的墨鬥能辟邪驅鬼。

　別人信不信，葉秀荷不管，但她就見過她會木匠活的男人用墨鬥線沾上朱砂、雞血和墨汁彈過幾次。

　次次都顯靈。

　“好，我這就去殺雞。你接著喊，還有你滿族那一套全給用上。別慌啊，咱閨女沒事的，她福大命大。”

　東屋這一動靜驚得原本就擔心不已的齊景年摸黑下了炕就衝進了屋，“叔，嬸兒，先別急，我來試試。”

　慢了一步的關天佑跟著急匆匆地跑進屋，連忙喊道，“娘，你先掐妹妹人中啊。”真是的，添啥亂啊。

　齊景年這一伸手去搶人，那邊關有壽也突然回醒，這手剛要去掐閨女的人中，被他給擋住了。

　齊景年顧不上解釋，抓著關有壽的手放在關平安的手上，又抓了葉秀荷的一隻手放在關平安的額頭。

　“關關，關平安，醒醒，關平安，你快醒醒。你娘葉秀荷，你爹關有壽，你還有一個嫡親哥哥關天佑。”

　“關平安，你娘葉秀荷要用針抽你了，老長老長的針。你爹關有壽，關老三他跟你娘葉秀荷打起來了……”

　要不是擔心閨女，關有壽差點要踢著小兔崽子，他閨女本來就被嚇到，你還敢嚇唬他閨女！

　可奇了，怪了。

　隨著齊景年一句接一句的重複指名道姓，陷入夢魘的關平安漸漸地停了嘟囔聲，也停止了流淚。

　“嬸兒，關關要是還跟剛才一樣，你就報你和我叔天佑的大名。關關很在意你們，你們不好，她不會好的。”

　關有壽看著漸漸連眉頭也松口的閨女，靈光一閃，“媳婦，你快邊摸閨女小臉，邊唱你那個搖籃曲。”

　別說！

　還真有用。

　隨著葉秀荷哼起了她的滿語小曲兒，關平安的小臉還往她的手上蹭了蹭，下意識地縮到葉秀荷懷裡。

　見狀，關有壽籲出一口長氣，朝齊景年和關天佑倆人打了一個手勢，自己則轉身出門去搞迷信。

　關天佑眨了眨眼，又看向炕上，拉了拉齊景年，下巴朝炕上一揚。好了，沒事了，他的傻妹妹還真睡了。

　齊景年再次深深地看了眼平穩下來的關平安， 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放在炕上，出了房間。

　關天佑瞥了眼他的背影，又瞅了瞅已經發出輕鼾聲的妹妹，繼齊景年之後第二個出了房間。

　院子裡，他老子關有壽不知去了哪兒，隻留下他今晚特牛逼轟轟的哥們齊景年一人抬頭遙望著夜空。

　“哥?”你是從哪兒知道隻管喊我爹娘和我的大名就能喊好我妹妹?你是從哪學來這一套的?

　齊景年側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亮著燈光的東屋，“叔他剛拎了個籃子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是的。

　關有壽要去拜祭天地，順便去拜拜他的玉蓮妹妹，還有那個早夭的女兒，讓她們別打擾他的平安。

　要是沒還投胎就姑侄倆人親如母，一個換一個。要是早已投胎，那就更好，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