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腳踏自行車而來。

　關平安推開一道大鐵門。

　說實話，這人還沒踏進院子，關平安僅僅看這道大鐵門，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醜，實在太醜了。

　她都難以用詞匯去形容。

　說是小洋樓?

　其實就是有異域風格的小二層。

　尖尖的屋頂，橢圓形的鋼窗……單門獨戶的，還有前後院兒，應該是缺少了人精心照料，院子裡還雜草叢生。

　倒是居中這座磚混建築的小二層，用料都是極其考究。樓板和樓梯都是好木料，居然連屋頂也是木製結構。

　房屋的內部可謂是絲毫都不遜色於齊老他們老倆口如今所居住的小二層，尤其是室內的家私風格。

　進了屋，關平安方知這小二層還算對得起“小洋樓”這個雅號。怎說?有帶了洋味兒啊，瞅瞅這沙發。

　雖有些破損，但毫無疑問的，坐下去肯定很舒服，軟乎乎的。她都設想出一幕，這家鼎盛時期，主人是何等愜意地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

　對的，肯定是喝咖啡。

　當時的客廳應該還有一架鋼琴，沒準樓梯間還掛著油畫，那什麽唱機呀，咿呀咿呀喲地發出樂聲。

　聽說現在這些家具物品都屬於歸還之物，原主人的兒子就帶走了輕省的細軟，帶不走的都不要了。

　要是被她娘瞅見了這些不要的東西，肯定會說她真沒見過這樣的敗家子。可想而知昔日這棟小樓的原主人家資該有多豐厚。

　五千兩百塊，真心不貴。換成她要是還在世的原主人，她非得吐血不可。就地下室內一堆廢品就能值不少錢。

　要不是穆休一再表示他六個人所購置的房產全憑賣主報出價錢自願交易，關平安還真不要踏進來。

　“崽賣爺田不心疼。”

　她都心疼壞了。

　其他物件就不說了，就說隨手扔進地下室的那些歸還書籍可都是好書，還是本本都是經典之著。

　哪怕其中都不是什麽古籍，可就現代史上的名著和外文書籍，如今市面上也好難收集的好不好?

　將來她關家的家規第一條，她肯定要她爹記上——但凡有子孫不學無術的，一律打斷腿趕出家門。

　再急著跑出去，為人子孫也不能舍棄父輩精心收藏的書籍不是，有些書籍上面還留有批注感想呢。

　葉秀荷見她家閨女又馱著兩麻袋回來，打趣道，“今兒個又上哪兒去撿垃圾了?慢點，娘給搭把手。”

　一言難盡。她又不敢告訴她娘，你家小北不聽話買了房子。“都是些舊書，還有一堆發霉的布料。”

　有些浸水的布料就是沒有發霉，也不知被哪個缺德鬼給用刀跺過，剪刀剪過，反正糟蹋了不少。

　“都是好料子。回頭我給洗洗晾乾，娘你看誰要就給誰。這趟倒是沒花幾個錢，就是髒，我得先洗個澡才行。”

　“是啥料子?能讓我閨女都說是好料子，那料子肯定不差勁。別急著洗澡，你快順溜的先吃了晚飯。

　娘可先跟你說好，下次放學一定要先回來才能跑出去知道了吧?你說你就讓同學捎句話回來。天都黑了，家裡會不會擔心?”

　“是我錯了，是我沒想考慮周全。原本還以為天黑前一定會到家，下次不會了，我爹呢，還加班啊?”

　不說她男人還好，一說，葉秀荷就忍不住念叨:“你爹要是不加班才奇怪呢。一個個的，忙得連人影子都見不著。”

　關平安嚇得趕緊禁聲。

　再說下去，又該要提起回不回她姥家的事了。她姥爺到底收沒收到她的信?算算時間，應該早就到了。

　怎麽還不回信?

　&

　葉家堡還是沒通上電。

　節省慣了的葉大娘坐著屋簷下，就著月色搓著麻繩。搓一搓，再瞅一瞅，脖子伸得老長老長的。

　可累壞了她身邊的大兒媳婦邱梅。

　她如今已經不複當年的眼利，自從邁過四十大關，很明顯的一點就是一到天黑，眼神不好使了。

　更何況馬上快七十五歲的婆婆，邱梅有心讓偏偏歇著，下面的孩子這麽多，哪用得了你老太太搓麻繩啊。

　奈何老太太就是不聽。

　長媳難為，上有老的照顧不到不說，下面小的也照顧不了周全，邱梅暗歎一聲，順著葉大娘的目光望向院門。

　“我爹該回來了。娘，你真不去看冬子他姑啊?不趁著現如今身子骨健壯，往後想去，我們幾個可不依的。”

　其實照本心來說，別說往後，就是現如今，要不是小姑子來了好幾封信說她走不開，想讓公公婆婆去她那兒，邱梅都不讚同老人出遠門。

　可這些話，她當兒媳婦的不好說出口。說了家裡幾位還不得誤以為她這當大嫂的對小姑子有意見啊。

　天地良心，要說誰家的小姑子如何如何，那方圓幾百裡，還真沒誰家的小姑子能比得上她家小姑子省心又貼心。

　她倒不是眼皮子淺見小姑子寄來的包裹份上，而是小姑子就是當年最難的時候，她都不想帶累娘家。

　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子，秉性是真不賴。要不是上班實在走不開，孩子他姑早就回來看望老爹老娘。

　“你爹去不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想去，一大把年紀了還過去給你妹兒添亂幹啥。知道她過得好不就行了。”

　邱梅樂出聲。

　“這人老了老了，還得靠兒媳婦，我這是幸好有你們仨個孝順兒媳婦。說到這點，你妹兒就不如你們仨了。”

　“哈哈哈……那是你好。 這要是你跟妹夫家的親家大爺大娘似的偏心眼，我這兒媳婦第一個就不服，信不?”

　“不能全怪他們老倆口，憑良心說，你妹兒也做得不好。娘家爹娘可以不惦記，夫家那公公婆婆總要顧全一二。”

　聽了這話，邱梅失笑搖頭。

　“前段時間親家過來，唉……也是我沒教好閨女，她再不是，也是婆婆。這人啊，都有老的時候，不能讓下面孩子有樣學樣的。”

　邱梅心知婆婆說的怪小姑子，但心裡未必，可她當兒媳婦的能較真?“這也不怪孩子他姑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咱們又不知道親家大娘說的是真是假，就我孩子他姑還不是聽孩子姑父的啊，她哪能怪得著兒媳婦。”

　葉大娘笑了。

　——還是看老伴回來怎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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