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安邁著小腿,雄赳赳氣昂昂背著她改稱的“神仙水”,終於在一片田地找到了她爹關有壽的身影。
這塊地方正是前幾天關有壽兄弟倆人犁地的旱地。
犁好了地,還得用鋤頭把地裡的土塊打碎,把一條條壟給修齊整了,修得筆直筆直的,然後才能開始下種子。
關平安到時,她爹關有壽正揮著七八斤重的鋤頭,弓著腰,在一條有上百米長度的地頭乾活。
她爹是個愛較真又不服輸的主,這不,相比起附近幾位修壟的叔叔伯伯來說,他乾得可真起勁,連寶貝閨女來了都沒察覺。
關平安吸了口氣,憋足了勁高喊一聲:“爹!”
正忙著手上活的關有壽一聽到閨女聲音,差點鋤頭鋤到腿上,幸虧幹了多年農活,有了經驗。
他驚訝地挺直腰轉身一瞧,頓時樂得開懷大笑——那小手合攏在嘴邊亮起小嗓子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他家平安。
“怎過來啦?小心點待在那,爹馬上過去。”
關平安看了看對她如今的身高來說還算驚險萬分的一條條土壟,揮舞著小胳膊指了指地下,以示她等著。
在來的路上,越靠近這一條條的地壟,關平安越發想笑,她在葫蘆仙府算是白忙活了一場。
以前隻聽說科舉難,還沒聽說當農夫也不是簡單活。除了靠天吃飯,沒點經驗誰知道哪一類得育苗哪一類直接下種。
枉她跟著師傅師娘走遍大江南北、塞外邊關,自視見識不凡,如今看來連略通皮毛都不算。
難怪師傅臨終之前非要通知那邊,非要自己答應回去不可,歸總到底是自身能力不夠,根本無法獨立存世。
唉……還是她師父看懂了她,看透了她。
“閨女,怎跑過來啦,有沒有摔倒?”
關平安舉起雙手在原地上轉了一個圈,“爹,你瞧,我厲害著呢。”
“是是是,我閨女就是厲害。”
關平安樂得咯咯直笑,蹲下身子從小柳筐內抱出茶缸,遞到他跟前,笑道,“爹,渴了吧?快喝。”
關有壽樂呵呵的接過,喝了一口,好笑地挑了挑眉,“放紅糖了?喲,爹的小棉襖可真貼心。”
那是你姑娘還存有一絲理智,懂得偽裝。你是沒瞧著她今兒被巨大的驚喜砸的差點得了失心瘋!
“甜吧?”關平安得意地抬著下巴笑著,為了掩蓋神仙水,她可動了不少腦筋,“爹快喝完,一般人我都不給喝。”
這是真的!
除了她爹,她娘,她小兄長,她可沒打算讓人白白佔便宜。雖然不知尋常人喝了如何,可去除疲勞這一點,關平安深信不疑。
“你喝了沒?”
“喝了,喝了,喝得可多了。”關平安連連點頭,就盼著他快點喝完,“你快喝,喝完了我還得去給我娘送水。”
關有壽見她小模樣都著急了,自己也渴得不行,也不再逗閨女,連灌了幾口,喝完了倒扣茶缸,“真喝完了。”
“爹爹真棒!”
“哈哈……傻閨女,你爹喝個水都值得誇?你娘在哪知道吧?”
關平安接過茶缸,“來的路上看到我娘了,她在打谷場切土豆。爹,我走了。你甭太賣力,人家會笑話我爹是二傻子。”
關有壽樂得更是哈哈大笑,引得遠處的幾位正在乾活的人都往這瞧,就連記分員都開始過來。
嚇得關平安連忙裝好茶缸,“爹,記工分的大爺又來了。
”說著,她麻溜背起小柳筐邊撒腿就撤,邊亮起小嗓子,“馬大爺,你不能扣我爹工分哦,就喝一杯水,旁邊叔叔伯伯都看到了,我沒耽誤我爹乾活。” 關有壽失笑地搖了搖頭,高聲喊道,“小心點,慢點跑。”
“哈哈……你家小丫頭還擔心我扣你工分?”
關平安頓時松了口氣,更是加快速度,聽身後聲音帶著的笑意,應該是不會真扣她爹工分。
分分分,社員的命根。
這工分可不就是她祖母的命根子,要是害得她爹今兒被扣了分,她絕對會被她祖母禁足。她不想啊,以後還得送水呢。
“閨女,你怎一個人跑出門啦,你哥呢?”
葉秀荷大老遠就望到一道小身影朝她這邊走來,心不在蔫地一邊切著土豆,一邊眼睛直瞄那邊。
“我讓我哥去找志軍哥哥。”關平安含糊略過,朝在場的大娘大嬸們打了招呼,這麽多人在,她倒是不好讓她娘喝水。
這一幫子老娘們要是見了帶紅糖水,可不得個個什麽閑言閑語都來,何況她祖母大娘二大娘小嬸都在場。
打谷場上有很多老大娘小媳婦大姑娘, 個個不是在浸泡玉米種子,挑出癟殼的,就是如她娘一樣把去年收上來的土豆按芽眼切成小塊。
地壟打好了就是栽種。
看來緊接著就要栽土豆,種玉米。
關平安乖巧地跑去蹲在她祖母身邊,一邊與她嘮嗑,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順點玉米種子。
“我奶奶真厲害,懂得可真多。坑裡放三四粒玉米種子就行啦?我還以為得放好多才能長出更多。”
“哦,腳尖在壟上踩出一個坑,手一扔腳一抹,可奶奶,那坑得多深呀,我的小腳丫能行嗎?”
關大娘正閑得蛋疼,挑著挑著都有些發困,此刻很是樂意替小孫女解惑,力圖打破她不顧孫女死活的謠言。
這幫子嘴碎的老娘們懂個屁!
她一大家子好得很呢。
瞧瞧她小孫女,一口一句奶奶奶奶的,喊得多甜,笑得多甜,要不是馬郎中說孩子沒事,她會舍不得讓孩子去縣城?
當然,要是這孩子興致一起,跟著她老子娘一塊上工點玉米也好,栽土豆也罷,那一天可是三個工分。
關平安得知了最想知道的流程,順到了夠她折騰一回的玉米種子,屁顛屁顛的開始轉移陣地。
葉秀荷見她回來,悄聲問道,“跟你奶嘮嗑啥?她沒罵你?”
“噓。”關平安豈能看不懂老太太心思。反正腿長在自己身上,她要是不願意誰還能強逼不成?
有一種人叫得寸進尺,有一種心態叫欲壑難填。
雖說如此看待祖母有違孝道,但真要愚孝的話,她也就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