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鄉間小路上,坑坑窪窪,一道道深溝鋪滿了路面。這條路是山溝溝內的馬六屯通往縣城唯一一條道。
多少年了,從來也沒有人提出說修一修這條路。一到晚上,不知讓趕夜路的人摔了多少大跟頭。
牛車不知顛簸多久,顧如初無論如何也張不雙眼,聽到她師父居然向人借錢,忍不住滑下淚水。
她使勁的掙扎著,她胸前已經被捅了好幾針,神仙都救不了,她想張開眼最後見師父一面。
關有壽看著女兒眼角一滴滴的淚水滑落,小心翼翼的抹去,暗自歎了口氣:他這多災多難的閨女。
“是不是搖晃太厲害?孩他爹,還是我來抱吧。”
“不用,你抱好兒子就行。兄弟,快點。”
顧如初真實感受到有人輕輕擦去她眼睛淚水,身子一僵,對哦,她不是已經死了?這是在九泉之下見到她師父?
可兒子是什麽?
她師娘一輩子沒有開懷半子,將她當成親生女,要不是她老人家去世,她師父也不會殉情而去。
突然一陣劇痛衝刺她腦海,一幕幕畫面接連閃過,光怪陸離的世界,一個六歲小姑娘的親眼目睹……
這,這,她居然成了馬六屯關家三子關友壽的一對龍鳳胎之一的關平安。
而讓她耳熟的聲音,這不是她師傅,是這具身子的爹,比她師傅年輕,比她師父更大咧咧,但同樣的寵著她。
莫非這就是話本裡的借屍還魂?
顧如初忍著腦漲欲裂的劇痛張開雙眼,視線裡是一張她熟悉的面容――師娘,居然年輕成大姑娘!
“孩他爹,醒了,咱安安醒了。”葉秀荷激動的扭曲了一張臉,語氣顫抖著,“安安,我是娘,別怕,你爹來了,咱們馬上去醫院。”
醫院?
是醫館吧。
“爹的傻閨女,餓了怎不說?這幸好你哥哥見不到你去找你,要不然你這條小命都沒了。”
“爹,別怪妹妹,是我不好,我沒看住妹妹。以後我替妹妹報仇!”稚嫩的聲音中帶著果決。
這話讓關有壽夫妻倆人一驚,脫口而出,“怎回事?/熊小子快說。”
顧如初記得這身子原主人,六歲的小姑娘非常心善,見她八歲的堂姐眼看要掉到山崖,她拉了一把,沒料想反而自己滾下山。
錯就錯在她也是跟自己一樣有著巨力,陰差陽錯的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甩上對方,自己反而滑入山崖。
“我去找我妹妹,剛好看到關小竹慌慌張張跑下山,那會我問她,她還搖頭,一定是她推了妹妹。”
關有壽狐疑地打量著兒子,“你親眼看到?”
“關老三,你啥意思?我兒子機靈著呢,一準是那死丫頭片子,要不然我閨女怎就正好出事,往常怎上山就沒事?”
馬六屯三面環山,一座座山峰相連,可自從當年大煉鋼砍了外圍樹木,大型危險野獸全跑深山。
關平安出事的地方則是後山外圍,每年村裡的孩子們采野菜、野果子什麽的都在這邊,屬於安全區域。
不怪葉秀荷懷疑一向乖巧懂事的閨女被侄女給推了,要知道那片地方,她家安安可是從四歲開始就很熟悉。
“不會是小竹,那孩子被二嫂教的畏畏縮縮的,她沒這個膽兒。”
“咬人的狗不叫,叫喚的狗不咬人。”
還是關天佑牽著關平安的手,問她,“妹,是不是關小竹?”
顧如初看著六歲孩子紅腫的雙眼,
“不是。” 有仇也得自己這個大人來報。哥哥?雖然小了點,可這不是她那些虛情假意的同父異母兄長們。
至於那位八歲的小姑娘,估計當時也是嚇懵了。報仇什麽的,以後再說,死了一次她總算懂了一點。
關友壽嚇得連忙捧住閨女小腦袋,“別動。”
顧如初看著熟悉的面容,露出笑容,“爹,我好了,回家吧。”
“先去醫院,放心,爹有錢。”關有壽這話一說,關天佑小腦袋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顧如初真擔心他那細瘦的脖子撐不起腦袋,一個不好就折了,心酸地打量著她新的一家人。
黑黃的皮膚,高聳的顴骨,一身補丁的麻布衣裳,比起當年難民還一窮二白,她師父師娘才二十出頭呀。
假如這是她師父師娘投胎,他們可還想起當初就是他們一家人住在山上,也沒穿過這麽破爛衣服?她師父一身武功,她師娘一手繡藝,日子過得雖沒有顧府錦衣玉食,可也衣食無憂。
“傻孩子,哭啥,爹帶你們去城裡逛逛, 給你們買糖買肉包子,好不好?再給你買紅頭繩。”
“爹,不用買肉包子,咱們沒糧票,你就給妹妹買根紅頭繩,大姐,不對,關小梅就老在妹妹跟前臭顯擺。”
葉秀荷瞟了眼前面趕車的馬振中,親拍了一下兒子,“怎好指名道姓?那是你大姐,沒大沒小。”
關天佑癟了癟嘴,小眼神委屈地看向他爹關有壽:瞧了吧?他就知道他娘會罵他!
關有壽好笑地朝兒子使眼色,“你馬大爺是自己人,在外頭還得照著規矩來。”言外之意,靈活點!
馬振中朝後瞧了瞧,失笑地搖了搖頭,“老三,別怪兄弟多嘴,你想過分家沒有?”
關有壽苦澀的笑了笑,“想,怎沒想,可我爹娘不會同意,那個家就靠我和我二哥兩個當主力。”
有了孩子之後,分家的念頭更是強烈,哪怕他都明說不要老人私房錢,可他老爹還是堅決不松口。
一個不孝就掛在他頭上。
說什麽他們關家本來就是外來戶,再分家後容易被外人欺負,理由一條條的,可逃不出想他們為老大賣命。
一家四兄弟,每年隊裡一戶人家抽一丁修水渠什麽的,不是老二就是他這個老三,下地賺工分也隻有他們兩兄弟拿夠十分。
可想分家?
難啊。
“你小子腦子一向靈活,就不動動腦子?這次可是一個機會。”
葉秀荷聞言雙眼一亮,炯炯有神地看向丈夫。
她早就想分家,自家隻有兩個孩子,他們夫妻倆人肯賣力,還能養不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