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歷858年7月28日16:45。
飛蝗城以東二十公裡的第34軍事要塞區。身著感應機械裝甲的蘇天基推開了地表甬道磚塊,爬了出來。曾乾淨鋥亮的感應機械服,現在粘上了灰蒙蒙的塵土。
不過很快,幾個信息發射口處的灰塵被超聲波震開了,一道道光粒發射到天空。而在高空中盤旋的無人機重新將蘇天基的信息鏈對接,大型運輸機順著導引緩緩降落。
剛剛經歷生死之戰的蘇天基,目光無神地看著周圍。突然,他目光鎖定了六十米外的斷牆上,那是一架墜毀的機甲。
“主上請快速到指定方位登機!”戰服上的人工智能提示著他。然而蘇天基則是繼續自顧自地走向那堵斷牆,越走越快,最後開始奔跑。
當他看到凹陷的機艙中,有鮮紅的血液流出的時候,他猛然撲上去,努力地掰開機艙。‘哢嚓’一聲,機艙斷了,裡面原來被壓迫的座位向外彈了出來。
蘇天基的手不禁慢了下來,緩緩把遮擋視線的原機甲艙門板塊拿到一邊。當他看清楚了裡面的人時,不禁睜大眼睛。
見到鮮血淋漓的,卻依舊是那熟悉但又陌生的面龐,蘇天基沒有戰勝敵人的喜悅,反而是一陣彷徨。
蘇天基把手放在了他的心口上,希望能感覺到溫熱和心跳,但是除了冰涼和血液的粘稠感,就只剩下了寂靜。
這時候,一架開著雙翼風扇的小型懸浮機器人從天空中落下,人工智能提示衛星通訊已經接通。
蘇天基耳邊響起白久漾松了一口氣的聲音:“蘇天基,你還在!匯報情況,空中轟炸已經就位,按照航道快速給我撤離!不要我說第二遍。”
蘇天基低喃道:“白前輩,他在這!”
那裡突然沉默,三秒鍾後,白久漾努力隱藏不安情緒,試圖平靜一些,詢問道:“你俘獲他了?”
‘哢嚓’一聲,蘇天基敲開了艙門,抱出了裡面的人:“不,我面前的他……走了。”
耳機中,白久漾似乎是什麽都看見了:“好的,帶他回來吧。”
蘇天基點了點頭:“是。”
四十米長的傾旋翼運輸機抵達,並帶著巨大的噪音緩緩下降。蘇天基將均摘星的屍體扣在自己背上,爬上了這架飛機。
飛機轟鳴著飛向西北方。
在遠處天邊,那個方向上,一個巨大的火流星正在拖著長長的煙痕墜落大氣層,那是近地軌道上羽煙似然的戰列艦。
剛剛為了插手地面戰爭,該戰艦切入了地面防禦圈。理所當然的,它被地面上的行星要塞炮鎖定,命運已經注定。
……
十分鍾前,淮水地區。
一排排金屬堡壘解除光學偽裝,打開金屬板,六百七十八米的炮管在深井中傾斜,調試角度。
在確定方向後,求進會用電磁能量發射出了十四倍音速的彈丸。彈丸進入大氣稀薄地帶之後,又啟動了火箭發動機,直接將速度提高到了二十七倍音速。
這艘衝進來的戰列艦根本無法抬升,被這絕對速度的彈丸打壞了推進系統,從而墜落大氣層。
羽煙似然和其控制者逃生艙的降落區域已經向求進會申請。她將安全被俘。
高空轟炸,在西北角炸開了一條通道,轉移到戰列機上的蘇天基帶著戰爭的沉重傷害離開了他的戰區。
在他離開的兩個小時後,求進會徹底封閉了巡原地區。並且快速地突進了各個重要路口。
巡原,這個千川北方極為重要的大戰區,從蘇天基手裡丟失了。
蘇天基留下來也沒什麽用,在他和均摘星對抗的時候,求進會就已經完成這個定局了,他能逃出來還是羽煙似然以隕相換的緣故。
這場戰爭,均摘星除了自己沒照顧到,一切都部署得非常完善。沒給聯邦一方任何翻盤的可能。
這個唯勝之名——已經烙在這個時代上。
……
宇宙歷858年,8月3號。
求進會在徹底拿下東大陸南北戰區後,已經進入勢如破竹的狀態,七個兵團已經重新佔據浩北高原。
趙政稷遭到了浩北和渭水兩個方面戰線的壓迫,他雖然身為上位指揮官,各項操作不失水準,但是大勢難以挽回。他周圍多個戰區已經被求進會的兵團穿插,烈熾要塞的總指揮已經授權他收縮,並讓他準備撤退。
而一旦趙政稷後撤,聯邦在土之星上的戰略也就徹底宣告失敗。
求進會即將控制全部海洋和四分之一的陸地。星表面積佔到這種程度,那麽星球已經‘要塞化’,大量的絕對安全區可以確保海基、陸基反衛星力量重型化。對聯邦來說,太空的安全界限,將退到靜止軌道外。
沒有衛星的掩護,聯邦在地面戰場上維持不住了,在土之星上也是一敗塗地。
故858年巡原戰役,注定是要與857年的天騎士會戰並列載入史冊。
……
而在南炎大陸,在核轟炸阻礙下,求進會前沿突進力量暫時止步下來。在蒼茫的半乾旱荒漠上,烈銘麾下的機甲集群在這裡展開光學隱蔽,等待偵查蟲確定前方情況。
現在由於深層鑽井,將核彈部署在地震帶爆炸:
南炎大陸的北段出現了網狀裂紋,地質結構被大幅度破壞,河流乾涸,而地下水情況極度複雜,求進會一方無法修建穩定的地下基地。密集的基建網絡沒有幾年的調查無法進行。——聯邦撤離南炎大陸前,那位名為鑄空婕的指揮官做的後手。烈銘終究是沒法追上去打。
不過,此時,雙方在一個公使戰列機上,通過中轉通訊,開始了私人對話(懟線)。
戰機艙內,兩個投影區上,都是坐著非常神氣的兩人。
烈銘看著面前這個女孩,“虛偽”誇讚道:“這個形象不錯哦,很討男人喜歡?”
鑄空婕翹起腿,纖腰微搖,斜靠左邊的扶手,對烈銘搖了搖手指:“你不行!”
烈銘抿嘴,他重新控制情緒,吐息一番:“你現在還優勝劣汰嗎?”
鑄空婕捂嘴嗤笑,反問:“你現在還戰爭真理嗎?”
烈銘仰起頭:“當然,要戰爭真理,因為這場戰爭,人類集群中,重新崛起了意志,這些都是戰爭!”
鑄空婕揮了揮手,一旁出現了戰造者,碳星開拓者,以及冰星移民,幽幽的道:“優勝劣汰的道理依舊是對的呀!在人類文化中,他們被劣汰了。”
烈銘猛然站起來指著對面說道:“你不是種族至上嗎?”——其態度仿佛是在說“你賴皮”。
看到這樣的烈銘,鑄空婕不禁覺得好玩,歪了歪頭愉悅地問道:“難道,這幾個星球的人類,就會成為同一個種族嗎?”
烈銘為之一頓,咬牙說道:“每當世間努力向前跋涉了一步時,你都能找到理由朝著前方總結偏向你的道理!你,你,虛榮,你,不可理喻。”
鑄空婕,依舊用有趣的目光看著他。
等他罵完了。
鑄空婕對其微笑道:“其實,當他戰爭的時候,我就愛上他了。我給了他兩萬三千年的鑰匙。”
烈銘瞪著她不解其意。
鑄空婕,表現了些許失望,其實是高高在上的表情,道:“看來,你再生時忘了很多東西。你啊,在土之星上是一直跟著他走,而我則是幫助了他。”
說到這,鑄空婕放出了和均摘星挽臂進入月心資料庫的視頻。——這一手宛如絕殺,扣死在烈銘的腦門上。
烈銘掃了一眼後,雙目凸睜,而後又看了看鑄空婕,不知道該表達什麽,等反應過來後,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下風。
鑄空婕拍了拍手說道:“兵焱小弟弟,我沒必要跟你解釋太多,在這,好好做人吧!千萬別辜負了我那可憐的愛人對你的期望哦?”
……
8月16日,聯邦決策,作出大規模撤離的決定。
一艘又一艘火箭載著地表重要的技術人員返回太空,至於幾千萬戰造者——是非重要成員,目前要留在地表。
不是聯邦有什麽陰謀,想留幾千萬的戰造者來給求進會什麽政治包袱。858年最終戰役,聯邦許多至關重要的俘虜都在求進會手上,已經不可能再玩小花樣。
聯邦未來要將碳星模式複製到,光環星兩個高能衛星上,這些調試好的人其實是未來開拓至關重要的人思資產。故也一定會按照俘虜政策把他們撈出來,當下聯邦甚至留下了一些技術人員和人造器官工廠,通知求進會接納。確保這些戰造者不發生大規模人道主義災難。
聯邦作為啟用人造器官的勢力,在這個大爭之世,如果沒有為戰造者備份足夠的人造器官產能,那就相當於農業國不囤糧!不備災!——東方王朝沒哪個敢這麽乾,要是敢如此倒行逆施,那就離滅亡不遠了。
同理,如果當下出現了人造器官供應不足的人道災難,聯邦在道義層面損失更大,以後整個太陽系要繼續使用人造器官,都會引此時的教訓為誡
在土之星上被均摘星帶著求進會打一波,已經足夠長記性了。未來是大太空時代,隨著土之星、磁雲星這些新生勢力成長起來,無道被伐,在以後的歷史上將持續存在。
故戰後,聯邦和求進會雙方的決策者在這方面非常默契,交流渠道保留得很好,而這也保障了聯邦的人員在戰爭末期安全撤出土之星。
融繼璿來到了烈熾要塞。
她的步伐很跳脫,因為蘇天基沒有事,並且羽煙似然也在那邊很安全(求進會沒有情緒化處理),而自己親愛的弟弟,最近也平靜下來,戰爭馬上也要結束了。對她來說,重要的人都在,這就相當值得高興了。
‘哢嚓’一聲,閘門打開,融繼璿看到了大廳中的蘇天基。
蘇天基抬頭看了一下她,努力地微笑點了點頭,然後安靜地坐著。
融繼璿望著他,似乎抿著嘴,心中是劫後余生的幸福。
蘇天基抱住了她,緩緩說道:“繼璿,這場戰爭我敗了!”
融繼璿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是你活下來了。這點最重要。”
蘇天基微微一怔,然後勉強地點了點頭:“是的,是我活下來了。”他原先手中攥著一塊記錄水晶,猶豫了一下,準備收回去。
然而融繼璿拿住了他的手,緩緩道:“一起看吧,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
蘇天基點了點頭,將這塊來自均摘星戰機殘骸中的記錄器塞到了投影器上。
……
投影器上,跳出均摘星五號那活躍的身影,其睜大眼睛,帶著靈動的微笑鎖定了前方這兩位接信者。(這是具備一定智能反應的投影留言。)
均摘星:“收到這封信,那麽說明,我應該敗在你手裡了,我們糾纏了這麽多年,現在恭喜你,取得了勝利。其實,很早,很早,我就知道在指揮官這個職業上,我是遠不如你的。你是聖槍學院首席,而我只是天體塔學院的一個輟學者。
這麽多年來,我未敢與你正面較量,世人總把我與你比較,這讓我很榮幸,當然也慚愧,十年前我曾想,這種欺世盜名還能持續多久才會被你打破?
嗯,其實我覺得你一直是有機會打敗我的。只要在那些政治理念上堅持一下,略微跟上社會道義的發展,那麽(1)——哈~算了,不說了,這已經是過去時了。”
蘇天基,面容一沉。
說到這,影像中,均摘星放松地長籲了一口氣,而後仿佛煩惱皆去地說道:“現在,最後能在這場交鋒折於你手,也算是各有所全,我完成了時代職責。過往二十載中,君將帥之才實屬第一,(2)願君今後心朗氣和,希揚未來。”均摘星五號神采奕奕的對蘇天基豎起大拇指。
蘇天基雙眼死灰地放下了這個水晶, 嘴唇動了動,毫無生氣地問道:“你知道他在說什麽嘛?”
融繼璿心裡略帶不安,擠出笑容,安慰道:“他在說,他認輸了,他最後還是敗給你了。”
蘇天基將投影進度條回切到(1),深吸一口氣說道:“他這是在告訴我,我為什麽失敗!”——政治道義上堅持,以邪拒正。
蘇天基又把投影切到(2),再度解釋道:“呵,他這是在說,我沒有站在正確的道路上,所以身為聖槍首席卻只能在他死後才能稱冠!”最後一句,低吼。
融繼璿愣了愣,再度回看了一下均摘星這最後遺言!——融繼璿心中急惱道:均摘星都死了,為什麽還不放過我們,為什麽還要連將兩軍?!
而一旁的蘇天基宛如泄盡了幾十年的氣,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低沉苦笑道:“我敗了,你贏了。欺世盜名的其實是我吧。首席?呵呵——,你才是最終的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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