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對望一眼,無奈地笑了。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響個不停。
笑過之後,單莉催道:“你快接呀!你媽打來的呢。”
許茉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接通了電話。
單莉坐在病床上,心情無比緊張地望著他。
他叫了聲“媽”。
“許茉,你的機票有沒訂好呀?趕緊回來啊!別人家的孩子早都從學校回來了。就你老牛拉破車,也不著急。”許母又抱怨起來了。
“哦。嗯。”
許母一聽,心裡直冒火,怒吼道:“什麽‘哦’啊‘嗯’啊!你到底有沒在聽我說話呀?”
“媽,我在聽呢。”在這關鍵時刻,許茉也不想惹他老媽生氣。
“答非所問!我問你訂票的事兒呢!”
“嗯。好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了什麽啊?知道了,你就給我趕快滾回來!別再讓我擔心了!”
“嗯。媽,我還正在忙呢。”
“忙?都幾點鍾了?還在忙?你究竟在忙些啥名堂呀?”
“呃。嗯。媽,我都跟你講過了。我正在忙著考研備考呢。”
許母氣得冷哼了幾聲,又大聲吼道:“那麽多的人考研究生,你看哪有人像你忙成這樣的,都要過年了,還不知道回家。”
許茉知道自己錯了,也不吭聲,他不想跟他媽爭辯。
許母看他不說話,更加生氣了。“許茉,你明天給我立馬趕回來!聽見沒?”
“嗯。聽到了。媽,我正在忙呢。”
“都這麽晚了,你還在忙啥?”
“媽,我正在跟同學討論課題呢。”
“胡扯!你又在忽悠我!”許母氣急敗壞地摁掉了電話。
單莉也知道他媽在電話裡生氣了,感到很難過。要不是為了她,許茉也不會找出各種借口不回家。
她拉了拉他的手,“許茉,你還是回家過年吧。我一個人在這裡沒事的。反正醫院的食堂不會停火的,我有飯吃就行了。”
“不回!”許茉很果斷地搖頭道:“老家那麽冷,在這裡多好啊,我才不要回去受凍受累的。呆上幾天又要沒命地趕回來。”
其實,她也明白他說的這些話都是假話來的。不過,她還是挺感動的。
“許茉,你別因為我,跟你爸媽鬧翻了。太不值得了。你還是回去吧,免得他們又要為你擔心。”
“回什麽呀!我都說了不回去的。”他嘿嘿一笑,“喂,過年的時候,我跟同事換個班,我們出去玩,正好可以曬曬太陽呢,多舒服呀!”
他還有意地咂著嘴巴,又朝她揚了揚下巴,“難道你不想出去玩?”
她還是無力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去玩。”頓了頓,她又說:“許茉,要不,我也回去吧。”
許茉瞪大了雙眼,並張大了嘴巴,“怎麽可能啊!醫生哪會允許你走啊?很危險呢!”
她似乎受到了打擊似的,雙眼低垂。因為她太過於自責了,心裡很不好受,覺得連累了太多的人。所以,看上去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輕輕地推了她一下,“你生我氣了?”
她忽地又仰起頭來,“沒有啊。”
“沒有?”他反問道。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我說,你別再去想哪些破事兒了。醫生都讓你要保持心情舒暢呢。你知道不?”
“嗯。”
他也知道已經很晚了,
不應該在這病房裡逗留得太久。於是,他很是不舍地緩慢站起身,“我走了。你快睡覺吧。” 她心情無比複雜地點點頭,並望著他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病房。
……
許茉剛回到宿舍,門還沒打開,手機鈴聲又響了。
這麽晚了,不會再有人給他打電話了。反正能給他打電話的就幾個人,真是少得可憐,屈指可數。
他心頭一緊,難道是他剛離開時,單莉也跟出來了,有什麽事嗎?
他手裡拿著鑰匙,還來不及開門,就從褲袋裡摸出了手機,看是他孟姨打過來的。他心裡又是一陣慌亂。
用不著他去猜想,便知道孟姨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的。
他接通了電話,趕忙叫了聲“孟姨”。另一隻手用鑰匙把門打開了。
“許茉,你幾號回來呀?”
他剛才一路走回來,走得很匆忙,也累了。他幾大步跨到床邊坐了下來。
對於孟姨的問話,他也很為難,一手摸著後腦。“哦。嗯。孟姨,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真的?過兩天?”孟姨想想,有些不對勁,遂又繼續問他,“許茉,你說得過兩天,到底是幾號呀?明天?後天?還是大後天呀?”
“呃。嗯。呃。嗯。孟姨,就在這兩天,我就回來了。”
“那你還說過兩天!”孟姨想想,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的,連回家的日子都不能確定,這樣做事哪能行呢。
“許茉,你訂的票是哪天的?”
他還真沒料到孟姨會打破砂罐問到底的,有點兒措手不及,得趕緊找個謊言來搪塞她。
“呃。孟姨,我的票已經訂好了。”
“哦。那是幾號的票呀?”
他今天才發現女人都是一樣的心細,他老媽,這孟姨,還有單莉,都是一個都不能隨便馬馬虎虎地敷衍的。
“嗯。這個呀。孟姨,我的票都是同路的同學幫我一起訂的。反正就是這兩天吧,我也沒問具體是哪一天走。”
孟姨聽了他這話,簡直是要暈倒了。心想,這麽大的人了,連自己回家的事兒都不操心,還指望著同學幫忙。
可是,她又不能教訓他的不是。這好不容易才等來他的一點兒好感,她也不會就這麽輕易地毀掉的。
“許茉,你回家的票,怎麽不自己訂呀?你那同學做事靠譜嗎?”
“嗯。孟姨,你放心吧。我那同學做事很負責的。”
孟姨感覺前前後後說得這些話,不能加以推敲,怎麽好像有問題似的。再仔細回想了一下,今晚許茉說話也是支支吾吾的。莫非是他有什麽事?還是錢又用完了?
“許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呀?還是你的錢花光了?怎麽讓同學訂票呢?”
許茉就感覺她這話就跟久旱過後突遇甘露一樣。他心頭又是一陣驚喜。如此的大好機會得好好地把握住,千萬別讓它從指縫間溜走了。
只是他又覺得自己太卑鄙了,越來越像妞妞的繼父了。他的內心非常矛盾,又想再次從孟姨那裡騙點兒錢過來,又感覺良心上過意不去。他很糾結。
“哦。不。呃。嗯。沒有。嗯。唉……”
孟姨還真是被他搞懵了。隨即她又緊張地問道:“許茉,你怎麽啦?”
許茉卻故意不吭聲。
這可是把孟姨給急壞了。她想了想,然後,也把自己的絕招拿出來了。她也明白怎樣可以攻破他的軟肋。
“喂,許茉,你要是真的有什麽事兒,你就直接跟我說吧。我們一家人呢。”
許茉仍然沒有開口回話。
孟姨就堅定他是一定遇上什麽麻煩事兒了。“許茉,你的錢又用完了,是吧?你快告訴我!我保證不會把這事兒講給你爸聽的。你爸,他也還沒回家呢。你放心!我說話一定算話的!”
許茉越發地認為自己太可恥了。可是,他轉念一想,單莉還躺在那病床上呢。他的心靈似乎又得到了慰藉。
於是,他就理直氣壯地認可自己的行為了。
唉,為了她,就暫且繼續無恥一回吧。
“孟姨,我找導師時,別的同學都給導師送了禮。我也隻好跟他們一樣了。”
他也知道,孟姨也不是傻子,他把話說到這裡,她應該也就很明白了。
孟姨一聽,無比生氣地衝他嚷道:“許茉,我問你這麽多遍,你幹嘛不早跟我說呢!看你,還把我當外人呢!”
他看孟姨生氣了,生怕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更擔心到手的機會又要跑掉了。
隨即他又趕忙跟她解釋:“孟姨,其實,我沒有把你當成外人。”
他這一句話,真是給了孟姨莫大的信心和力量,遠遠地盛過了那些甜言蜜語和虛假的走過場之類的形式。
在她看來,即使他這句“孟姨,其實,我沒有把你當成外人”,是假話來的,她也覺得無所謂。至少說,這句話是從他的嘴巴裡親自說出來的。
而他們也在同一個屋簷下和同一個鍋裡,生活了好幾年。有他這句話,總好過沒有了。
很快她歡快的聲音又傳到許茉這邊來了。“許茉,你快睡覺吧。我明天轉給你。”
為此,他也很感激她。雖然這是他的目的,卻也是迫不得已而為的。
“謝謝孟姨!”
“謝什麽謝啊!都一家人呢,還說謝!你睡覺吧!”
“嗯。孟姨晚安!”
掛斷了電話,他難過地站起身,走到桌旁,拿起桌子上的鏡子,對著燈光照著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感歎:許茉啊,你是越來越無恥卑鄙啦!唉!許茉,你的騙技好像越來越高明了。唉,許茉,你是真的變了……
過了許久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許茉,這個也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是沒辦法呀,一切都是為了生活而已……
他簡單地洗漱過後,就躺在床上了。
盡管很累很困,他卻睡不著。
眼看春節很快就要到來了,他的擔憂是一天比一天的多,可謂是與日俱增。
他無可奈何地望著上鋪的床板,思緒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