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春幾個出來，虞夏都戀戀不舍地盯著那竹筷子看。

　　要是放在別的時候，瞧見孩子喜歡，又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楊大貴就做主把東西送人家了，可如今自己爹都這樣了，他實在沒心思來哄小孩子高興了。

　　出去的時候虞夏又看了眼門旁的那棵銀杏樹。

　　次日一大早楊大貴過來讓楊大春幫忙拉板車，說要送楊金山去縣裡醫治。

　　昨晚倒是有村裡的郎中給看過，但畢竟醫術一般，這樣的病症還是要好些的大夫來看才行。

　　虞夏跟著楊大春出來，看著躺在板車上的楊金山，皺了皺眉。

　　“等一下。”

　　虞夏走到楊金山身邊，伸手就要掀他的眼皮。

　　“你幹什麽！”

　　楊金山已經口眼歪斜了，這半大的丫頭竟然上手就要動人眼睛。

　　“我知道你還小，又是我們羊頭村的客人，所以之前不跟你一般見識，這時候不指望你能幫忙，但也別添亂行嗎?”

　　楊大貴看著虞夏，語氣有些不耐。

　　虞夏剛要解釋，卻忽然眼神一凝，看向村口。

　　楊大貴楊大春幾人下意識就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

　　什麽也沒有。

　　楊大貴又把目光轉了回來，落到虞夏的身上。

　　她還是臉色凝重地看著村外。

　　搞得真像那麽回事似的。

　　楊大貴心中暗哼一聲，又喊了聲楊大春，讓他在前面幫忙趕車。

　　“你們等一下！”

　　虞夏又喊了一聲，語氣比剛剛嚴肅了很多。

　　楊大貴不理她，催楊大春趕車，結果不論前邊的牛怎麽往前走，板車愣是紋絲不動。

　　楊大貴回頭一看，車輪下面卡了塊石頭。

　　虞夏站在車輪旁，見他看過來還點了點頭。

　　“你們先別走。”

　　楊大貴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這位客人，我說得很清楚了，現在人命關天，我們羊頭村也沒虧待過你，我希望你不要搗亂。”

　　邊上圍著的村民也開始對虞夏指指點點起來。

　　“這不是昨天村長點過頭讓留下的客人麽?怎麽做事這麽不知分寸。”

　　“村長應該是看她心性不壞吧，但到底還是個孩子，能有多懂事?”

　　“這還叫心性不壞?如今村長都這樣了，想送去縣城求醫她還百般阻撓，這安的什麽心啊！”

　　楊大春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虞夏是住在他家的客人，別人說虞夏，那話叫他聽著好像也在說自己似的。

　　“虞姑娘，你先回去幫你嫂子看孩子吧。”

　　楊大春的語氣雖然依舊客氣，可是這話裡話外，還是希望虞夏別出來添亂了，這是認同楊大貴的意思。

　　楊大貴冷冷地看著虞夏。

　　可是虞夏仿若未覺，指著村外。

　　“你們看那兒。”

　　楊大貴冷哼一聲，滿臉怒容，“你到底想耍什麽花招，剛剛我們看過了，什麽也沒有！”

　　“這姑娘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村民們看著虞夏的目光怪異起來。

　　“是啊，剛剛都看了，明明什麽都沒有，她非說有，這不是傻子才會乾的事嗎?”

　　村民們在邊上竊竊私語起來，只是很快有一個顫抖的聲音突兀地插入了他們的低語中。

　　“塵、塵揚起來了！”

　　說話的人是楊大春。

　　他的驚叫聲打斷了眾人對虞夏或怒或嘲的討伐，讓人都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滿臉蒼白，雙眼圓瞪，充滿了驚懼之意。

　　村民們立刻扭過頭看向村外。

　　村外不遠處，揚起了漫天的塵土。

　　同這些塵土一起的，還有噠噠的馬蹄聲。

　　一時間無人再對虞夏討伐，眾人只看著村外，驚惶不已。

　　“馬、馬賊！”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村民們從呆在原地的狀態立刻驚醒了過來，下一刻紛紛作鳥獸散，一下子就跑沒了影。

　　“大春！你先把我爹帶回去，然後帶著鄉親們躲進祠堂！”

　　楊大貴忽然大吼一聲。

　　楊大春應了聲立刻就趕著牛車離開，楊大貴死死盯著村口，眼中是驚懼、絕望、還有仇恨。

　　揚塵越來越近了。

　　半柱香後，一個十幾人的馬隊出現在了羊頭村口。馬上的人大都穿著粗褐短衫，腳踩布靴，腰裡挎著刀。

　　楊大貴一眼就認出了領頭的那個人。

　　“鄧昌明，果然是你！”

　　領頭那人是唯一沒有帶刀的，他一身青衣，下巴一綹美髯，形貌儒雅，聽到楊大貴的聲音，立刻溫和一笑。

　　“喲，這不是大貴侄兒嗎?”

　　楊大貴滿臉冷意，目眥欲裂。

　　“你還有臉來?”

　　鄧昌明似乎沒有察覺到他話裡的敵意，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

　　“是啊，懷念你們這些老朋友了，回來看看你們，金山哥可還好?”

　　楊大貴雙目充血，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你沒資格提他！”

　　鄧昌明看了眼村裡的那棵銀杏樹，然後撫須感歎。

　　“看來金山哥近日不太好啊。”

　　“今日你竟然來了這裡，我就是拚了我這條命也要為鄉親們報仇！”

　　楊大貴忽地從靴子裡拔出一柄短刀，神情凶狠地衝了上去。

　　鄧昌明臉色驟變， 拉著馬就後退了幾步，跟在他後面的馬賊們立刻上前，拔出了腰間的刀。

　　“真是沒想到啊，以前心性良善的大貴侄兒竟然會隨身藏刀，還對我拔刀相向，歲月真的讓人變了許多啊。”

　　鄧昌明看著楊大貴搖了搖頭，十分傷感的樣子。

　　衝在最前面的一個馬賊拉了拉韁繩讓馬人立而起，然後那馬雙腿一蹬，把衝上來的楊大貴踢飛了出去。

　　後面一個馬賊哈哈大笑，大刀拖到地面，隨著胯下健馬的奔騰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然後即將到達楊大貴身旁的時候，馬賊把刀舉了起來。

　　楊大貴咳出一口血，捂著被踢傷的胸口，死死盯著安然坐在馬背上的鄧昌明，通紅的眼角落下了淚。

　　對不起，祖父，對不起，羊頭村的百姓們，我太無能，護不住你們了……

　　“錚”

　　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到來，楊大貴有些詫異地睜開了眼。

　　“砰”

　　他看到了一個身影閃了過去，帶起一陣飛塵，差點迷了他的眼。

　　然後他面前的那匹馬仿佛撞上了什麽，連人帶馬整個倒飛了出去，而剛剛要取自己性命的那把刀，卻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待到飛塵散開，他看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