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看著手中的八卦鏡,無奈地搖了搖頭,若那棺板精所言屬實,那個被婆家殘害的小婦人因為擔驚受怕而向“高人”求來的八卦鏡是為了辟邪化煞的話,那她可真是被騙了。
有辟邪化煞作用的八卦鏡,都是凸面的。而凹面的,則更適合用來聚氣。
這面鏡子與一具血屍一起葬在荒郊野嶺,沒聚來財福,反而聚來了許多不乾淨的東西,這才變成了邪物。
難怪那棺板精這麽短時間內便能修煉有成。
照她的說法,她也不過跟馬三差不多年歲,這幾十年時間便有了靈智和不低的道行,倒是運氣的成分更大一些。
“馬先生,麻煩你給我把那塊大石頭拿過來。”
虞夏蹲在地上把那面八卦鏡放到了一塊石頭上,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帶著尖角的石頭,馬三明白了虞夏的意思,依言取了過來。
虞夏接過石頭,拿尖角的一面衝下,舉起手狠狠地往銅鏡砸去。
她本是女孩子力氣不算很大,但畢竟是有修為在身的玄師,運轉元氣之下她手中的石塊仿佛化作了利器,在鏡子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凹痕。
銅鏡不是能夠輕易銷毀的東西,但是這面八卦鏡之所以能夠變作棺板精的武器,還是在於它的鏡面。
隻要把鏡面毀掉,讓其無法再照射和通靈,那它的危險性便去除了。
虞夏又這般砸了十來下,直到鏡面變得坑坑窪窪殘破不堪,認不出原來的模樣,才松了口氣。
這種髒東西她自然是不願意帶著的,便找了個聚陽之處將銅鏡埋進了土裡。
用天地間自然的正氣淨化此物,不出一個月,這便會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破鏡子了。
做完了這些虞夏看天色已晚,便讓馬三趕著牛車帶自己離開了。這時候郊野間的荒墳早已不見,棺木被焚燒的灰燼也被晚風吹散,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而在他們走後不久,卻有一個身著黑衣頭扎道髻的中年道士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那道士滿面風霜,下巴留著一綹美髯,兩眼藏著精光,看著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道士風塵仆仆,似乎是從遠方趕來,腳下生風,動作極為敏捷。
待經過棺木被焚燒之處,中年道士忽然停下了腳步,鼻子不停翕動,仿佛在辨別什麽氣味。
“哪來的炙肉味?”
那道士擰起了眉,又圍著那地方轉了幾圈,彎腰捧了把腳下的泥土湊到鼻前,細細嗅了半晌。
“原來不是烤肉味,是燒了個精怪。只可惜……”
那道士挑了挑眉,松開手將手中的泥土拍乾淨,又眯著眼睛觀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形,隨後認定了一處,往那邊走了過去。
待他走到某個位置,便停下了腳步。
卻是先前虞夏特意選的聚陽之處。
那道士低下頭,拿腳尖碰了碰腳下的泥土。
“顏色深帶著水分,還是新土,也很松軟,這是剛埋的。”
道士點了點頭,又從邊上撿起一根木枝,腳下的泥土撥開,然後似是碰到了什麽東西,道士手中撥弄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彎下腰,從土裡取出一枚表面坑坑窪窪的八卦鏡,拿袖子擦了擦鏡面。
“都被毀成這樣了,也虧得你能忍住不吭聲,你這邪物躲在鏡子裡騙過了方才那傻子,卻騙不過我。”
道士嘖嘖歎道,語氣中略帶嘲諷之意。
那鏡子表面閃起了一道微弱的紅光,仿佛正在顫抖的模樣。
“你這是個什麽意思?莫非是被打得失了靈智不會說話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你也沒救了,就安安靜靜等死吧!”
那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嘴上說著威脅的話,然而看向鏡子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殺意,反而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之色。
那鏡子紅光又閃了閃,然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飄了出來。
“還求道長放過奴家,奴家好不容易才勉強保住了這條小命,若道長不肯垂憐,奴家怕是就要香消玉殞了!”
要是虞夏跟馬三還在此處,便會發現,這聲音竟同先前棺板精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道士聽鏡子果然說話眼神亮了亮,嘴角邊的笑意更深了。
“我不僅能放過你,我還能幫你修好這面鏡子,好教你能夠早日重塑肉身。”
銅鏡沉默了下去,似乎在認真思索,過了片刻,她才略帶遲疑地問道:
“道長若能救奴家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道長真的願意幫奴家嗎?”
道士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即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我堂堂四品玄師,誆你這個差點被人滅殺的精怪作甚。”
說到這兒道士話音一轉。
“不過,要我幫你,自然是有條件的。”
銅鏡似乎並不意外,紅光微微顫動了一下,緊接著那女聲又響了起來。
“不知道長需要小女子做些什麽呢?隻要道長能夠讓小女子恢復到先前的狀態,小女子自當為道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道士撫了撫須,似乎對銅鏡的識趣極為滿意。
其實銅鏡也不得不識趣, 她若不放低姿態盡量滿足那道士的要求,這麽個四品玄師,想要對付如今隻能藏匿在銅鏡中苟延殘喘的自己,就好比捏死一隻螞蟻一般輕巧。
那道士搖了搖頭,“我倒不用你為我赴湯蹈火,只需要你認我為主便可。”
銅鏡紅光顫動了一下,隔了兩息的時間,那女聲答道:
“那奴家自當是心甘情願以您為主,供您驅使了。”
銅鏡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暗自惱怒,說不用她為他赴湯蹈火,結果卻一張口讓她認主!
認主可比赴湯蹈火束縛大多了。
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即便心裡罵這個道士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銅鏡中的女子依然老老實實放開了自己的防備,讓那道士抽走了自己的一縷神魂,還被對方在自己神魂中打了個記號。
“行了,從此以後你便認我為主,我對自己的奴仆向來寬厚,你不必擔憂。”
銅鏡紅光閃動,那女聲變得愈發諂媚起來。
“從此以後,奴婢全聽主人驅使。”
中年道人哈哈一笑,將銅鏡收入懷中,又把方才撥開的泥土埋了回去,做出並沒有被人翻動的模樣,隨即便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