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寶現在還在這兒麽?”

　虞夏忽然問。

　江九月點了點頭。

　“他現在怎麽樣?”

　想起顧大寶，虞夏唏噓不已。本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因緣進了玄門，也本本分分帶著妹妹過活，偏偏最後出了這樣的事。

　假如他從頭到尾都隻是個普通人，是不是會過得輕松得多?

　“吃了點苦，不過精神狀態倒是不錯，你要去見他一面麽?”

　虞夏搖了搖頭，她與顧大寶該說的話，在登雲樓他被帶走之前，就已經說完了，她如今再特意去看他，沒有必要。

　虞夏同江氏兄弟道了別，原路出了道遠堂，前面風水鋪子的掌櫃見她出來，笑呵呵遞給她一疊朱砂箋。

　“姑娘，淨天地難，但看本心，這疊朱砂箋送給你，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繪製出屬於自己的淨天地神符。”

　虞夏接過朱砂箋，同掌櫃道謝，便離開了。

　三人也沒在城內用飯，簡單吃了些乾糧，在城門落鎖前離開了淮陵。

　金壇縣果樹村。

　已經過了辰時，天卻還沒大亮，初升的太陽緩慢地驅散著夜間累積起來的寒意，這樣的冬日裡，人人都不願意一直在外面活動。村東的一個農家小院子裡，卻熱鬧極了。

　院子的大門敞開，裡邊是熱火朝天乾著活的村民。有的拿水和著泥，有的挑著磚，有的鋸著木頭。

　虞春在廚房灶台後面添著柴火，鍋裡燒著熱水，待到滾滾白霧從鍋蓋邊緣冒出，虞春不再往裡添柴，拿了葫蘆瓢將熱水舀出，灌進了大銅壺裡。

　楊翠蓮自外面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裡面是剛洗完的各色食材。

　“大丫頭，你歇會兒吧，都忙了一上午了。”

　虞春搖了搖頭。

　“這麽多人要在家裡吃飯，讓您一個人忙哪來得及，娘您就去招呼那些叔叔伯伯們吧，廚房裡的活我來就好。”

　楊翠蓮看著懂事能乾的大女兒欣慰地笑了，又皺了皺眉道:

　“你妹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說好出去半個月就回來了，這都遲了兩天了，連人影都不見，你說會不會出什麽事?”

　虞春笑著安慰道:

　“娘，您不必擔心，妹妹年紀雖小，本事可比咱們都大呢，您看她之前掙了這麽多銀子拿回家，將來可會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呢！”

　楊翠蓮卻依舊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我又什麽時候指望過她掙錢了，從小就什麽都不讓她沾手，就指著她老老實實好好養身體，不叫家人擔心，可是你看她這幾個月……總是不見人影，又結交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道她在外面都忙些什麽……”

　虞春見母親擔憂的模樣，歎了口氣，起身拉過了楊翠蓮的手。

　“娘，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想走的路。雖然我不知道妹妹在做什麽事，但想來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然也不會勞動縣令大人親自上門請她了，這應當是咱們家的榮耀才是啊。”

　“話是這麽說，可二丫頭，畢竟還小啊……還是個姑娘家，本來在咱們村名聲就不大好，要說人家也怕是不容易，現在她在外面不著家的，以後可怎麽嫁人……”

　“你說，她再受縣令大人賞識，也隻是個姑娘家啊，說到底，這有什麽用呢?能讓她找個好人家不叫爹娘為她操心嗎?”

　楊翠蓮說著，又怨起文來。

　“我看那縣令大人也挺不著調的，那麽大年紀了，遇到事不知道請別的能人幫忙，非跑鄉下來找個小姑娘，我就不信他堂堂縣令大人一聲令下，還會怕手頭沒人可用……”

　虞春聽楊翠蓮這麽說，立即伸出一根手指點住楊翠蓮的嘴唇，止住了母親埋怨的話語。

　“娘，妹妹有本事，被縣令大人賞識是情理之中的事，您要這麽說，為何不怨當初偏看中了妹妹讓她進東虞族學讀書的宋先生呢?您為何不怨自己想要念書的妹妹呢?”

　“若妹妹沒有去學堂讀書，沒學本事，豈不是就不會被縣令大人請去幫忙了?就不會整日在外面叫家人擔心了?”

　楊翠蓮歎了口氣:“我啊，還真有些後悔讓她去學堂了。”

　“先前她總在家裡悶著，不愛出去見人，雖然身子弱了些，旁人對她陌生了些，好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我也放心，如今這樣，真是叫我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怎麽都不踏實。”

　楊翠蓮說著說著，又是一臉愁苦之色，虞春暗歎了一口氣，揚起笑臉，拉著楊翠蓮的手撒嬌道:“娘，您自妹妹離開家中到現在就一直在擔心她，我這個大女兒天天在您眼前晃悠倒不見您關心一下，我可難過了呢。”

　說著便撅起了嘴，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開心”三個字。

　楊翠蓮被虞春這模樣逗笑了，拉過虞春的手拍了拍。

　“瞧你這鬼靈精的樣子，連自己娘都敢打趣，我還用得著擔心你麽?”

　說著又歎了口氣，“我倒寧肯二丫頭也跟你這麽似的，平日裡活潑大方一些，卻又知曉分寸，從來不做出格的事，事事都不用叫大人擔心。”

　母女兩人正在廚房裡說著話，門外傳來過來做活的虞二柱的聲音。

　“大有嫂子， 你們家二丫頭回來了！”

　楊翠蓮聽到這一聲叫喚，臉上立即浮現出一抹喜色，急匆匆便跑了出去。

　虞春看了眼方才被楊翠蓮甩開的手，笑著搖了搖頭，也跟了出去。

　虞夏下了馬車，本想邀請陸良與吳長興二人去家中坐坐喝點水，結果兩人見虞夏家裡人來人往的樣子，都搖了搖頭。

　“看你家裡這個樣子，我們就不進去添亂了，把你安安全全送回來我們也算完成任務了，這就回了。”

　見二人無意留下，虞夏也不強求，再次謝過二人，通他們道了別。

　虞夏一進屋，在院子裡和泥漿的虞二柱便瞧見了她，熱情地同她打了招呼，便轉頭朝廚房喊了一聲。

　虞夏站在院子中，看著推掉的茅草屋原處壘起的磚牆，心裡十分高興，再一扭頭，楊翠蓮腳步急促地從廚房裡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