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是你,你還敢來見我!”胡不歸一下猶如被惹怒的野狗,大叫著撲了過來。
可惜任憑鐵鏈子被他扯得嘩嘩直響,尿桶也被帶翻。那巨大的木枷,就是被柵欄阻擋著,令他無法湊到何瑾近前。
“我都能把你扔到塞外充軍流放,還有啥不敢來見你的?”何瑾卻一臉正經地認真解釋,生怕胡不歸理解不了一樣。
“你這狗才,小賊!你陷害老子,老子必然饒不了你,老子日你娘祖宗十八代......”胡不歸卻咆哮起來,猶如潑婦般謾罵出口,語句相當的不文明。
甚至,他還想唾何瑾一口,然而卻被早有防備的何瑾躲過去了。
見胡不歸如此不配合,何瑾也沒有辦法,只能悠悠地拍了拍老耿頭兒的肩膀,交代道:“我先去單間兒裡喝杯茶,這家夥嘴太臭,你幫他先洗洗......”
老耿頭兒不由嘿嘿一獰笑:這牢裡的業務,他當然很是熟練。而且,還頗有些熱衷。
於是,就算已躲得遠遠的,何瑾隨後還是聽到了胡不歸的慘叫。而且,他越慘叫就越是痛罵,越痛罵就叫得越慘,往複循環,生生不息......
喝到第三杯茶的時候,何瑾都有些開始佩服胡不歸了。
可惜,就在他佩服之情剛剛升起時,就聽那邊兒的痛罵聲便已越來越小,慘叫聲卻越來越大。
最終,一切消弭無聲時,便看到老耿頭兒拎著一根滿是血的棍子來了,笑呵呵地對何瑾言道:“何令史,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好了,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再度來到牢門前,何瑾都覺得有些不落忍。因為胡不歸這會兒身上,不僅又多了不少棍傷淤青,而且渾身還濕淋淋的......
在小冰河期的大冬天,往犯人身上澆冷水,還真是......富有創意的一項酷刑啊。
“何苦呢?”何瑾搖搖頭,歎息言道:“本來可以讓老耿頭兒準備一桌好菜,燙壺熱酒好好談一談的事兒,偏偏非要弄成這樣......”
胡不歸這會兒凍得渾身直哆嗦,眼神兒也沒那麽犀利仇恨了,而是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只不過,隨後的語氣還是有些不甘不願:“何令史,有話盡管問,問完了......趕緊走。”
呦呵,心裡還有氣兒啊......嗯,就喜歡這樣倔強不低頭的真漢子。
於是,何瑾一轉身,不滿意地對老耿頭兒言道:“這業務水平,還是有點不過關啊......”
被人當面質疑職業技能,敬業的老耿頭兒頓時面色一冷,陰森森地言道:“小官人再去喝杯茶,這次過後,保管讓小官人滿意!”
何瑾抬腿就走,可胡不歸卻猛然努力地伸出手,深情呼喚:“何瑾,你別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和老耿頭兒對視一眼,這才滿意地點頭一笑。
隨即,何瑾直接拋出條件道:“你的判決文書雖然無法更改,但我可以提案言你戴罪立功,由流放充軍改為徒三年,且就近在鼓山煤礦服勞役。”
胡不歸眼神不由一凜,問道:“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麽?”
“我想要劉不同的把柄罪證!”
“絕不可能!”胡不歸先是一驚,隨即忍不住冷笑:“簡直異想天開......那可是我的姐夫,我的全家老小都拜托在他身上,怎麽可能幫你來對付他!”
“什麽姐夫?......不過是你為了捕頭的職位,
親手將姐姐送給了他當妾室而已。”何瑾卻不屑撇嘴鄙夷,繼續言道:“劉不同正妻早亡多年,這麽長的時間,也沒見他將你姐姐扶正。” “況且,自打你入獄後,他更是已將你姐姐趕回了娘家。如此種種,你還癡心妄想著,他會好生照顧你的家人?”
“不,不......”胡不歸搖頭躲閃著,根本不願相信何瑾說的事實:“這些都是你說來騙我的,我是不會信的......沒錯,我怎麽可能會相信,你這等卑鄙陰毒小人的話!”
“呵呵......”
何瑾冷蔑一笑,再沒浪費唇舌,抬步向自己的單間兒走去。
走到等在一旁的老耿頭兒面前時,他還不忘說道:“我記得禮房盤口那裡,你也下了我贏的注。這次能不能贏錢,便全看你的手段了......”
“小官人放心。”
老耿頭兒頓時雙眼一亮,興奮地舔了舔嘴唇:“這牢獄就是閻羅殿,就是鬼進來了也怕,老漢還從未見過有能不張口的鐵漢!”
隨後等待的半個時辰裡,何瑾沒再喝一口茶。
這期間,對胡不歸來說,自然是慘痛的煎熬。但對於還殘留著前世思想的他來說,也是一種心理折磨。
每一次,聽著耳邊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都不由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唯有目光陰沉地看著牆壁,心裡不斷地在暗示自己:既然來了這樣的時代,就要適應這個時代的法則!今日你若不這樣對待胡不歸,有朝一日,劉不同就會用更殘忍的手段來對付你!
最主要的,衙前街常例陋規一事,不過胡不歸罪惡的冰山一角,他是罪有應得!
而自己,來到這個時代,除了撈了點錢、想過的逍遙快活一番外,還造福救助了無數的百姓!
想著這些,茶杯裡的水不由便涼透了,而何瑾的心,也漸漸地冷硬了一分。唯有外面胡不歸的慘叫聲,開始趨於無聲......
終於,老耿頭兒悠悠地走了過來。
只不過,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看到何瑾後為難攤手道:“小官人,老夫這下吹牛皮了......想不到,這胡不歸還真是硬骨頭。若真弄出了人命,老夫這裡也擔待不起......”
說完,老耿頭兒便慚愧地站在了一旁,感覺都沒臉看何瑾:人家在牢房幾日,便為自己鋪了一條金光大道。卻隻拜托這麽點小事兒,還是在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活計上,這都沒給辦好......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可沒想到,何瑾只是歎息一聲,寬言撫慰道:“耿伯父辛苦了,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我低估了這胡不歸......”
說到這裡,他話題忽然一變,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這個胡不歸,聽說是個大孝子?”
“嗯,的確如此。”老耿頭兒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隨後還是如實說道:“也真是奇了怪了,這麽個對百姓商販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狗東西,竟然會對老娘孝順備至。來牢裡後,他一直惦念不已的,也是自家的老娘。”
“唔......”何瑾點了點頭,目光深邃:當初劉不同想給胡不歸脫罪的時候,就曾用過孝子這個理由。
而且,城狐社鼠們也曾零零碎碎傳過這些消息,現在又有老耿頭兒的印證......看來,這個消息基本上是屬實的。
“既然如此,看來說服胡不歸的事兒,還要落在他老母親的身上......”
這話一出口,老耿頭兒不由面色一變,惴惴地勸道:“小官人,有道是罪不及家人......”
何瑾卻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隨後,在腦中盤算了一番計劃,又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口頭禪:“說不定,我這還是在幫他......”
“幫他?”老耿頭兒頓時老臉開花,都驚呆了:你剛才還讓我把人家折磨個半死不活,現在反而說要幫人家?
我信你個大頭鬼喲......
可心裡這樣想,嘴裡卻成了:“小官人真是慈悲心腸,那胡不歸可是走了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