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何令史進了大牢了!”
一如平常的磁州城衙前街上,今日卻似乎有些不太一樣。早上的蒙蒙霧氣,也讓人不由覺得更加冷了,帶著幾分淒風冷霧的味道。
街上正準備擺攤兒的商販們,一個個蹙起了眉頭,聊起了話來。
“怎麽回事兒?”正在整理蒸籠的美娥嬸聽到這個,不由從店鋪裡走了出來,擔憂問道:“瑾哥兒犯什麽事兒了......他那個好的人兒,怎麽會進了牢裡呢?”
“還不是那些秀才公門高高在上慣了,何令史要一視同仁收取他們商鋪的管理費,結果他們就聯合起來,告何令史和沈家賣的煤有毒!”
“這不是誣告嗎!......”美娥嬸立時氣憤不已,道:“我家燒的就是沈家的煤,要是有毒,怎麽還能在這裡賣桂花鴨?”
“這些秀才相公可都是讀聖賢書的,按說最該明事理......再說,現在的衙役可比以前好多了,又不是光收錢不辦事兒。”
“哎,人家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讀書人,何令史想讓人家跟咱們一樣,可不就遭了恨嘛......”
“哼!你們這些低賤商賈,胡說些什麽!”這時對面的綢緞莊開門兒了,掌櫃的聽了這番議論,吐了一口唾沫輕蔑道:“士農工商,可是天經地義的道理。要是我家的店跟你們一樣,受賤籍皂隸的欺壓,天下豈非亂了套?”
“嘁......老徐頭兒,你也不過賈家的一個掌櫃,跟我們一樣賣東西掙錢,裝什麽大瓣兒蒜?”
劉美娥厭惡地回了一句,轉頭便對虎頭吩咐道:“虎頭,留一隻最肥最香的鴨子,我們忙完生意就給瑾哥兒送去!”
“你們啊,還是省省這份心兒吧。何瑾再厲害,也不過衙門裡的一介小吏,怎麽鬥得過我家的秀才相公?我看啊,他這次估計要在牢裡過年了......”
話音剛落,滿街的百姓忍不住,就要臭罵這掌櫃。
可沒待開口,眾人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只見街上走來了一群歪瓜裂棗的大漢,一個個走路都斜著肩膀,六親不認的架勢。不少商販百姓看到這群來者不善、吊兒郎當的家夥,趕緊讓開了道路。
當前一個領頭兒的肥壯漢子,來到綢緞鋪門前,二話不說就掏出了刀子。
‘噗噗’地朝自己胳膊和大腿扎了兩刀後,鮮血頓時就流了出來。看得周圍的百姓商販,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可真是個狠人兒!
隨後,他便朝徐掌櫃大聲喊道:“哥們兒今日給你們店,來了個開門紅兒,可是個好兆頭啊。大掌櫃的賞幾個錢吧,保證大掌櫃步步高升,財源廣進!”
徐掌櫃臉色都嚇白了,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扔了一把銅錢,期望著能趕緊把這些潑來打發走。
沒想到,那個大漢卻嘿嘿冷笑了起來,繼續說道:“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咱爺們兒都出了血,就值這麽一點錢兒?堂堂賈家可是秀才相公門第,傳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話?”
徐掌櫃臉色更白了,上前客氣言道:“諸位兄弟混哪片兒的,不知我等何時得罪了諸位兄弟?既然知道是賈家的店鋪,諸位兄弟可否給個面子?”
“誰他娘的是你兄弟,給你老母個面子!”肥壯漢子理都不理徐掌櫃,看樣子是被惹毛了。一揮手招呼身後的無賴,大聲喊道:“弟兄們,給我砸了這家店!”
一眾無賴當即鼓噪起來,亂哄哄地衝進綢緞鋪,
不管是名貴的蜀錦,還是平價的布料,全都胡亂從櫃台上扒拉下來,扔得遍地都是。 徐掌櫃看到這一幕,頓時一下就坐在了門前,拍著大腿哭嚎道:“你,你們這是幹什麽啊......這店可是賈家相公開的,你們這些潑皮無賴,竟敢犯上作亂!”
“作你娘的亂!”無賴頭子卻煩了,一巴掌扇在徐掌櫃的臉上:“一群讀書讀傻的蠢貨,不識得個水深水淺,就敢胡亂得罪人?”
“這世道兒,可跟他們書本兒上的不一樣!”
徐掌櫃一聽這話,不由明白原來是自家少爺惹的禍。可,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呀,尤其這些個潑皮無賴,更不會跟你講什麽道理!
就在徐掌櫃呼天搶地的時候,他忽然看到街面上的衙役來上班了。
對於這些幫差白役,徐掌櫃是從來不正眼相看的。
可這次,他卻不由雙眼一亮,急匆匆地趕上前去:“你們這些賤籍皂隸,怎麽現在才來!有人砸我家秀才相公的店了,還不趕快去拿人!”
范六兒一聽這個,不由兩眼一瞪,立時便怒了:“他奶奶的,你們幹什麽呢!”
徐掌櫃這才心裡一陣安定,隨即習慣性地又眼露輕蔑:哼,這幫礙眼的狗東西們,總算還有點用處!
可不料,下一刻他那眼裡就沒輕蔑了,只剩下傻眼了。
只見范六兒帶著一群人衝上去後,根本沒捉拿那些潑皮無賴,而是隻逮住了其中一個潑皮狠抽:“你他娘的眼瞎了是不是,砸店就砸店,亂扔什麽東西!看你都把秀娥嫂子的蒸籠給砸歪了,還不趕快去弄好!”
那無賴當即連連賠笑:“六爺,失手,純屬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他屁顛顛兒地跑到劉美娥的店鋪前,扶正了被綢緞團兒砸歪的蒸籠。甚至,還對劉美娥歉意地笑了笑:“美娥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嗯......沒事兒,沒事兒。”劉美娥能說啥?她活了小半輩子,就沒見過如此有素質的無賴!
可徐掌櫃卻快瘋了,上前揪住范六兒的衣領道:“范六兒,你是不是眼瞎了!他們砸店你不管,一個蒸籠有點歪,你卻讓人給扶過來?”
而這時候,范六兒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他一把捏住徐掌櫃的手,微微用力便捏得徐掌櫃連連叫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徐掌櫃,你還真說對了,這兩天我眼神兒是不太好。嗯.....今兒霧氣又這麽大,我怎麽什麽都看見?”
直到這時候,徐掌櫃才想起,范六兒從前也是混道兒上的。真動起怒來,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可不比這些無賴差,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起的!
而且,看他跟那領頭胖子,剛才還彼此點頭兒的架勢,說明兩人就是認識的!
一想到這裡,徐掌櫃立時軟了下來,又是求饒又是問道:“六爺,六爺,是我眼瞎,是我眼瞎了還不成?......您大人大量,能否告知一聲兒,今日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怎麽回事兒?”范六兒松開了吳掌櫃的手,公事公辦地說道:“還能怎麽回事兒?人家美娥嫂子可是交了管理費的,蒸籠被砸歪了,我們當然要管!可你們這店,從沒交過一文錢的管理費,我們憑什麽要管?”
“可,可你們是衙門的差役,穿著這些皂衣,就該為我們作主啊!......”徐掌櫃從未聽過這樣的解釋,不由腦子都轉不過彎兒來。
范六兒當然也不會跟他過多解釋,而是冷哼了一聲,道:“拿錢辦事兒,天經地義!你們家秀才相公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嗎?讓他來處理這事兒就行了,哪用得著我們這些低賤的衙役!”
這一下,徐掌櫃才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眼無神卻也徹底明白了:何瑾,這是人家何瑾的報復來了!......
少爺啊,你這下可真是惹了不該惹的人物兒......人家何瑾非但是衙役皂隸的頭頭兒,更是磁州城潑皮無賴的江湖大哥。
不就是每月那點管理費嗎?指甲縫裡漏漏就夠了......你,你沒事兒跟那個丁逸柳,捅這個馬蜂窩幹啥!
好玩兒嗎?
你玩兒得過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