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輪暗中交鋒過後,堂上的官員和吏員們,都跟喝了貓尿一樣臉紅心顫:真是漂亮!於無聲處聽驚雷......這精明貔貅和笑面虎之間的爭鬥,果然比什麽酒樓裡的戲曲精彩刺激多了!
買何瑾贏的家夥,此時自然喜上眉梢:貔貅不愧是神獸,旗開得勝,這一手兒玩的厲害!
而買劉不同贏的家夥們,這刻便有些著慌:笑面虎,你就這點本事兒?平時看起來深藏不露的,怎麽現在看來也不怎麽樣嘛......
“肅靜!”姚璟其實心裡也激動不已,但畢竟讀書養性出來的精英,很是能沉得下心來:“此乃大堂過案,爾等隨意喧嘩,成何體統!”
言罷,他便拿出一份何瑾代為填寫的官定狀格,對著劉不同喝問道:“劉不同,今有吝氏狀告你欺壓百姓、打殺她獨子的一事,你可認罪?!”
劉不同這會兒哪還不知,何瑾翻出了這等殺人舊案,便是要自己的命?已經被逼到了生死邊緣的他,當然拚死也要搏上一搏。
當即,他便努力恢復好了情緒,施禮道:“回稟大老爺,吝氏狀告一案,毫無憑據!”
“況且卑職乃朝廷命官,這吝氏不過平民,以民告官,當先杖責二十,請大老爺秉公施法!”
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在跟何瑾杠上了:來呀,你不是不想讓我動這瘋老婆子嗎?我偏要看看你能護她到什麽程度!
何瑾卻一點都不在意,開口言道:“大老爺,此案乃卑職代吝氏狀告,若要施法也當是卑職來受。”
“哼,你不過刀筆小吏,以下犯上,也當杖責,以儆效尤!”
“不錯......”這次何瑾沒抬杠,乖乖點頭。
不過,就在劉不同要露出勝利笑容時,他忽然又開口向姚璟言道:“大老爺,卑職不僅是代告,更收錢當了吝氏的訟師。倘若此時受刑,自無法堂上受審,請大老爺看在這一點,權且記下這杖責如何?”
“收錢?”姚璟不由有些慍怒,問道:“你收了多少?”
“一文。”何瑾掏出一枚銅板,繼續道:“還是在下先借給吝婆婆的......”
聽了這話,姚璟哪兒還舍得打自己的親親弟子?
他當即不假思索,搶在劉不同之前道:“嗯,那你所言也有道理。這杖責便且記下。待案子審完後,你自去班房受刑!”
劉不同的臉色,頓時跟吃了蒼蠅一樣。可堂上大老爺都發了話,而且合情合理,他還能反駁不成?
再回頭,看著一臉微笑的何瑾,劉不同又登時醒悟:狗屁的受刑!皂班裡全是他的人,自己要不派人去盯著,那二十大板還不跟撓癢癢一樣?
這一層,不僅劉不同想到了,其他官員吏員們自然也想到了。
如此第二輪的交鋒,使得買何瑾贏的,不由更加喜笑顏開;而買劉不同贏的,則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樣了......
“肅靜,肅靜!”
看著這一幕,姚璟心中偷笑之余,還得裝出憤怒,一拍驚堂木道:“大堂過案,不得喧嘩!何瑾,你代吝氏狀告一事,可有證據?”
“自然有!”
話音落下,便見劉火兒領著一堆人上堂。
其中,有扛著一副新的杉木棺材的衙役,還有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以及州衙裡的仵作。
劉火兒命人打開棺材,開口道:“啟稟大老爺,棺材裡這具屍骸,便是屬下按吝氏所交代地點,
發掘於西河莊的亂葬荒坡。” 州衙的仵作這時也交上了屍格(驗屍報告),道:“大老爺,小人已檢驗過了。”
“依據屍骸腐化程度,推測死亡時間乃五至十年前,時間上與吝氏之子吻合。此外,屍骸雙腿骨骼遭受粉碎性斷折,死因也跟吝氏所言一致......”
仵作說完,一同前來的那農家漢子也跪在了地上,磕頭道:“青天大老爺,小人是西河莊村民牛二郎,自幼與吝金寶一塊兒玩到大。”
“小人能證明,這具屍體就是吝金寶!他七歲那年掏鳥窩,從樹上跌下來,肩膀就一直有些垮......”
古代百姓沒幾個近視眼,再加上正午陽光充足,人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屍骨肩膀處的舊痕。
姚璟看罷屍格,忍無可忍地再度一拍驚堂木,神目如電地望著劉不同,厲聲質問道:“人證物證俱在,劉不同你還有何話說!”
劉不同這刻腦門兒上也冒出了虛汗,他沒想到何瑾已將準備做得如此充足,而且盡數瞞過了自己的耳目!
但畢竟是衙門裡的吏目,見多識廣,更知判案斷案的所有貓膩。沉思片刻後,他便意識到這些證據裡的一個重大缺陷。
“大老爺,就算這屍骨乃吝金寶,也隻證明吝金寶死於斷腿之傷。總不能隻憑這些旁證外加一張狀紙,便要定卑職的罪吧?”
這話一落,不僅堂上的人忍不住議論起來,就連堂外的百姓都喧嚷起來。
在普通良善淳樸的百姓們看來,這案子已是鐵案:吝氏說的絲毫不差,證據也就擺在眼前......怎麽堂堂的朝廷命官,就如此不要臉地,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倒是堂上的人們,要比尋常百姓多些律法意識。明白劉不同這狡辯雖然很無恥,但從律法的角度來看,卻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斷案定案講究的是證據。
何瑾提供的,還真只能證明吝金寶死於雙腿粉碎。而直接指向劉不同動手的證據,卻是一點都沒有。
甚至,一些買了劉不同贏的家夥們,還差點想要喝彩起來:不愧是笑面虎,這水平就是高!
這案子都過去七年了,而且當年的鄉民不是死就是不敢開口,可謂死無對證。沒準兒如此一來,劉不同真的能死裡逃生!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望向了何瑾,想看著他到底能否破得如此困局。
可何瑾卻只是淡淡瞟了劉不同一眼,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吏目大人,你當真以為這大明天下無公義之聲?”
劉不同同樣報以微笑,言:“少時二十大板,本官會親自去盯著。隨後誣告反坐的流放充軍,本官也會好生送你一程......”
“哦?......如此說來,待會兒吏目大人要是入了獄,在下也當親自去探望一番,好生關照關照啊......”
兩人言罷,目色隨之一分,猶如武林高手已互攻一招,各是冷哼不已。
可吃瓜群眾卻受不了,一旁的宋同知都催促道:“何瑾,廢話少說,你到底還有指控劉不同的證據沒?”
“當然有!”何瑾語氣篤定,還帶一絲嘲諷:“雖說西河莊那裡的百姓,懼於劉大人的凶威,都不敢前來作證。可當年那些跟著劉大人作惡的一些家夥, 現在可很是有幾個,被卑職收拾得服服帖帖。”
“火兒,將那幾個家夥帶上來!”
劉火兒聞言,當即揮揮手,立時便有幾個衙役,押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家夥上堂。
這些家夥一個皮包骨頭、神情怯怯的,悲苦的面色早就掩蓋了當初的凶橫。尤其一看到堂上的何瑾,都忍不住齊齊打了一個哆嗦。
還未訴說案情,他們便抱著何瑾的大腿,失聲痛哭道:“何令史,是不是我們交代了,就不用在鼓山煤礦乾活兒了?......那地方,真不是人能呆的啊!”
何瑾這下就怒了,義正言辭的糾正道:“胡說八道!鼓山煤場一向待遇從優,周五乾活雙日休息,每日隻乾四個時辰的活,每月可以輪休兩日,逢年過節連放九天假。”
“尤其還管吃管住,冬天發兩套棉衣,春天發兩套單衣,秋天再發一套秋裝。每年發六雙鞋子,場中以後還會設有青樓、酒館打折招待,每個月發二兩工錢......”
“大老爺,卑職所言句句屬實!卑職真的一心優待職工、飽含深情。可不知為什麽,外面人一聽鼓山煤礦,就老是嚇得打哆嗦!”
姚璟也懵了,半天后才開口問道:“這跟案子有什麽關系?”
“沒,沒啥關系。”何瑾還是委屈,忍不住道:“就是他們老如此造謠亂說,是汙蔑、是誹謗,很影響卑職招工的!”
姚璟摸著驚堂木的手驀然一緊,眉頭不由突突直跳:何瑾,上次你在堂上泡妞就算了,這次又來招工......你,你,本官看見你就上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