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大明勳貴,就此沒得救了嗎?”承認了現實的張懋,神色很是哀傷。
家國邊患的痛楚,和這些不爭氣勳貴子弟的雙重折磨,讓這位年已花甲的忠正老人,仿佛一下又老了幾歲。
朱厚照這時祈求般望向何瑾,希望他心中這位無所不能的大哥,能說出一番讓張懋振奮起來的話。
而何瑾當然不......不會讓朱厚照失望啦。
他微微閉目想了想,便開口道:“叔父,此番校閱足有數百人,難道就沒一個入得叔父法眼?”
“這倒也不是,瘸子裡選將軍的話,也是有幾個不錯的。”
提起這個,張懋的眼神兒果然恢復了一絲光彩,道:“比如故吏部尚書李秉之孫李承祐,弓馬嫻熟,韜略非凡......”
聽到這個名字,何瑾登時苦笑了起來。
但隨後想想,雖然李承祐在他面前,總一副受氣包兒的模樣。可客觀公正地說,人家的確有些本事兒的。
“這不就行了嘛......”想到這裡,何瑾隨即開口道:“既然李承祐此番在校閱中脫穎而出,可想而知,他日後必將得到重用。”
“而叔父只要奏請陛下,將這不定期的校閱,定為勳貴考核的規製,自會令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
“可李承祐並非勳貴子弟......”張懋還是心有不甘。
何瑾只能搖頭,歎息道:“叔父,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著那些勳貴子弟們能爭點氣,為大明掃清邊患,重揚先祖威名嘛。”
“可事實已經證明,他們根本不是那塊料兒。”
何瑾不由苦笑,攤手繼續道:“兩害相權取其輕。眼下大明邊患乃當務之急,叔父又豈能為了勳貴集團的利益,置邊關百萬黎庶性命於不顧?”
張懋面色鐵青,頓時又不吭聲了。
何瑾無奈,只能又去哄:“叔父,其實這場校閱對勳貴子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至少他們知道了,大明朝廷不養廢物,只有真正有本事兒的人,才能盡享榮華。”
“有了這等危機意識,那些還有救的勳貴子弟們,自然會知恥後勇。再怎麽說,他們的起點也比尋常百姓高得多,何愁不能後來居上?”
“如你這般說來,老夫應同意馬尚書的提議,嚴懲那些不爭氣的家夥?最好還要上書,將校閱定為考核的規製?”張懋斜了何瑾一眼,氣哼哼地道:“這樣一來,那些勳貴們,不將老夫罵個狗血淋頭才怪!”
何瑾卻一下笑了,道:“罵就由他們罵去,搭理那些隻想著自己子侄榮華富貴,絲毫不顧大明安危的蠢貨作甚?”
“莫非叔父以為,那些家夥還會讓陛下看得上眼?他們日後會有能力,照拂我那個二侄子?”
張懋悚然一驚,陡然意識到了什麽:“小子,你的意思是?......”
何瑾卻將話挑明了,道:“馬尚書的奏折,無論如何也會擺到陛下禦案上的。如今邊關稠瑭,陛下必然會比叔父更心憂如焚。”
“那些勳貴們若老實點兒還好,倘若不知進退,豈非自討苦吃?值此之時,叔父最優的選擇,是同陛下站在一條陣線上。再次之,也當明哲保身才是。”
張懋這才震驚不已地看向何瑾,大熱天裡,後背卻不由冒起一層冷汗:沒錯,他隻想到了那些勳貴子弟們不爭氣,卻絲毫沒意識到弘治皇帝,會對此事有何觀感。
毫無疑問,得了這樣的奏報後,弘治皇帝必然又心寒又震怒!
朝廷厚養這些勳貴百年,可關鍵時刻,竟是一群拿不出手的酒囊飯袋?
更不要說土木堡之變後,
勳貴們的職權已大部分被兵部所奪,日漸式微。弘治皇帝若想打壓勳貴集團,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一時間,張懋才不由感歎,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這侄兒,算是沒白認。若非此時你一番條理清晰的剖析,老夫說不得真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何瑾聞言,卻也不由嘿嘿一笑,道:“叔父,侄兒也要感謝你才是。同你一番閑聊後,我也想到了,該如何處置太子殿下的那些錢!”
朱厚照一聽這個,頓時如遭雷殛:怎麽說著說著,我就突然躺著中槍了?
“何千戶......這可是孤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你怎麽能跟父皇一樣,還惦記我這點兒小錢?”
朱厚照一臉的慘然,苦著臉說出這番話後,還直將手裡的銀票兒往懷裡揣,生怕何瑾奪走的樣子。
他甚至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大明太子,根本不用聽何瑾的。
可何瑾卻跟狐狸一樣嘿嘿一笑,道:“太子殿下,假如我是讓你心甘情願地,將這筆錢花出去呢?”
“這怎麽可能!”朱厚照不信,警惕地盯著何瑾。
“太子殿下不是就喜歡玩兒嘛,可整天瞎玩兒又有個什麽意思,能有做生意賺到錢的那種成就感嗎?”
朱厚照聞言,不由搖搖頭,道:“嗯,玩兒的時候是挺高興,可過後就覺得沒意思了,的確比不上做生意賺錢爽。”
“倘若微臣的提議,讓殿下既能痛快地玩兒,又極有成就感,那殿下願不願意將錢掏出來?”
朱厚照頓時來了興趣,可隨後還是一臉警惕的模樣,道:“何千戶,我讀書少,你可不要騙我......”
何瑾頓時就鬱悶了:我平時都給你們留的啥印象啊,讓你們就這樣防著我?
可無奈,縱然心中已經悲傷逆流成河,臉上卻還要保持騙人的微笑:“殿下,你記不記得當初我跟你說過。霍嫖姚橫掃匈奴之前,選拔了大批十來歲的孤兒,從小苦訓,最終一戰成名,封狼居胥?”
朱厚照眼睛一下就亮了!
猛然間,他就撲到了何瑾身前,激動地道:“何千戶,你怎麽就想出了這等好玩的事兒!不錯......孤現在還小,也沒什麽統兵作戰的經驗。但孤現在有了錢,就可以先訓練一支軍隊,到時候再同韃子一決雌雄!”
老天爺在上,朱厚照這會兒已徹底心花怒放。若何瑾不是個男的,他真想狠狠地親上一口!
因為對於敏捷好動、膽量非凡的他來說,天底下沒有比打仗更好玩兒的事了。而訓練一支軍隊,無疑就是最接近打仗的一件事兒。
何瑾的這個提議,真是一下說到了他心坎兒上,讓他跟磕了極樂神丹一樣,興奮得臉色通紅、手舞足蹈。
一旁的張懋聞言,卻不由狐疑地看向何瑾,道:“小子,你這是又在打什麽算盤?”
“沒什麽,殿下現在有了錢,總不能胡亂糟踐了吧?而訓練一支軍隊,就要操心裝備、口糧、器械等諸多事物。”
“如此一來,非但會增長殿下的統禦能力,還會養成量入為出的正確消費觀。一舉兩得,有何不好?”
張懋還是半信半疑,道:“聽了老夫校閱一事,隨即便想到讓殿下訓練一支軍隊?你敢拍著自己的良心說,這兩者沒一點關系?”
“我當然......不敢!”何瑾是無恥,但實誠卻是他不多的優點之一。
被張懋這麽一質疑,他當即扭捏地搓著衣角,道:“殿下要是訓練一支軍隊,就可以讓那些不合格的勳貴子弟,也來參加嘛。”
張懋一愣:這是好事兒啊,可這孩子這麽一副如此惡心的表情?
隨即仔細一想,他頓時覺得後背又是一層冷汗:好你個何瑾,不讓老夫給勳貴一個機會,你卻借太子之名暗度陳倉,收買人心!
就算被罷黜的勳貴子弟,那也是老牌勳貴的子侄!收攏他們到帳下,豈非一下結好了大批的勳貴?
好深的算計,好大的野心,真是......太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