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們也別高興地太早!”
朱厚照這裡一裝好人,何瑾又跳出來當壞人了:“讓你們入軍營,只是陛下和太子仁慈,念在你們祖宗功勞的份兒上而已!”
這時候,徐光祚又忍不住有些想開口了。
但何瑾就一揮手,打斷他道:“你又不是校閱沒及格,替這些廢物說什麽話!太子殿下都說了,組建新軍是為了一掃邊患、重揚大明軍威的,可不是建豬圈養豬的!”
徐光祚這個鬱悶啊......話都被何瑾堵住了,再開口就是不知好歹。只能憋著一張臉,也有些煩那些不爭氣的勳貴子弟了。
可想不到,隨後何瑾又主動拋了一個誘餌,道:“你們是不是還覺得,雖然校閱不及格,但家裡有底蘊在啊?”
“嗯,耳濡目染下,天生就有帶兵的潛能啊?......入了軍營後,只要洗心革面,當個百總、把總什麽的,還不是手到擒來啊?”
底下那些勳貴子弟一愣,當即就不可思議地看向何瑾:咦,我們的心思,你怎麽全知道?......我們覺得,你說的沒錯啊!
但何瑾就在他們那點小心思,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候,又冷笑起來:“哼,告訴你們,你們想多了......”
這下,底下那些勳貴子弟,就有些忍不住了:小子,你太過分了啊,拿我們開涮呢!
可之前那波殺威棒太有震懾力,他們隻敢拿眼睛瞪何瑾,一個都不敢亂開口。最後,目光又紛紛望向了徐光祚。
徐光祚又鬱悶了!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抱拳開口道:“軍師大人,在下雖然還不知,此番太子殿下要選拔多少兵士。卻知道一支新軍想要步入正軌,沒有教官是不行的。”
“我等勳貴子弟們,縱然再不學無術,可畢竟有底蘊在。就算再不行,也能請來家將指點......”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何瑾這下認同地點了點頭。
但就在那些勳貴子弟們,又升起希望小火苗時,他突然嘿嘿一笑道:“不過呢,這只能說明,你們比尋常百姓會投胎。自己沒本事兒,又有個屁用!”
“再說,我有現成的教官,何必讓你們來拿捏我?”
這一下,不止那些勳貴子弟疑惑了,就連張懋也一頭霧水。悄悄來到何瑾身後,小聲道:“小子,你跟老夫說過的,那個什麽嘴巴、火葬場來著?”
何瑾一愣,疑惑道:“嘴炮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嗯,就是這個!”張懋拍著何瑾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告誡他道:“你可悠著點,老夫給你家將還不用,你哪兒還有現成的教官?”
就在此時,軍營大門那裡走來了一群人。
當前一人步履矯健,身穿緋紅色官袍,正乃矍鑠的兵部尚書馬文升。在他的身後,是三百余身穿大明鴛鴦戰袍的武士。
張懋一見那些人,登時氣得手不由真用上了力,咬牙切齒道:“小子,你真叛了老夫,跟那老酸才混了?”
“唉,唉,叔父,這麽多人呢,給我點面子......”
何瑾當即齜牙咧嘴求饒,道:“什麽誰跟誰混的,都是為了掃平大明的邊患。再說,武舉人這事兒,也是你做的不地道!”
不錯,馬文升身後那些人,全都是武舉人。
其實武舉這項制度,早在唐代武則天執政時就有了。不過到了明代,又漸漸開始沒落下來。
究其原因,是明代老愛搞世襲,軍事職位多半由世蔭承襲。再加上那些由行伍逐步提拔起來的,武官的職位蛋糕早就被瓜分盡了。
所以明初的時候,
武舉雖然存在,但制度卻一直不成形,也不被朝廷所重視。直到成化十四年,還是由太監王直提議,以文科為例,才設了武科鄉、會試。又到了弘治皇帝這裡的時候,他有感大明武備松弛,勳貴世蔭導致國無良將,便於弘治六年開始強硬推行武舉,定武科六年為一試,先策略,後弓馬,策不中者不準試弓馬。
只可惜,舉行了兩場武舉,也選出了幾百武舉人。但這些人拿了功名後,卻根本找不到對口的工作。
因為勳貴們誰都看得出,這些窮酸武舉人,就是來跟他們搶飯碗的。
無論兵部怎麽安排他們職位,那些勳貴們不是死不接收,就是接收後處處刁難、排擠,又將這些武舉人攆回了兵部。
嗯,沒錯......乾這件事兒的帶頭兒大哥,就是張懋。而馬文升為了這事兒,沒少跟張懋對罵,也向弘治皇帝打了不少小報告。
可弘治皇帝也沒辦法,大明眼下打仗守關還得靠勳貴。真一下得罪死了,又值外族頻頻擄掠,他總不能瞎胡鬧,直接讓武舉人上戰場統禦作戰吧?
“小子,你可想好了,這樣一來,你就是在跟整個勳貴為敵了!”張懋這會兒目光凝重,嗓音都有些變了。
何瑾也不由轉過身來,看著張懋的眼睛道:“叔父,我是想討好勳貴集團。不過,討好也是要有原則的。”
“若只是一群屍位素餐的廢物,再討好也終究沒用。叔父假如還想不通這個道理,那我們便只能道不同不相為謀。”
張懋聞言,一下陷入了糾結當中。
何瑾的心思,他當然已經知道,就是在團結還有價值的勳貴基礎上,打破勳貴在軍事武官上的壟斷,從下到上改革培養一批新的軍隊。
假如太子新軍這個試點成功後,他甚至還會以此為例證,進一步大力在全國推廣。
毫無疑問,這個辦法已是最穩妥,也最有效的方式了。可,可他張懋畢竟是勳貴第一人,天生就要捍衛勳貴集團的利益。
一時間,張懋內心不由無比煎熬。
他知道眼下自己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力挺何瑾走到黑,站在勳貴集團的對立面;另一方面,就是......趕緊弄死這個小子!
這一刻,何瑾也似乎體會到了張懋的痛苦,又道:“叔父,侄兒記得有位高僧曾經說過,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若想大明有朝一日掃平邊患,重揚武威,就得壯士斷腕,置之死地而後生。隻幻想著那些勳貴們一朝醒悟,勤學武藝韜略, 再帶著忽然沒了後顧之憂、還愛國報效的軍戶殺敗韃靼,豈非癡人說夢?”
“邊患不除,黎庶遭罪不說,百年之後說不得大明江山,還會因此淪為外族之手!”
“倘若叔父就是個庸才,看不到這些也就罷了。可既然看到了,卻不付出代價就想改變,不是在自欺欺人?”
“真到了百年之後,叔父九泉之下,看著山河破碎、國祚崩潰,難道不覺得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大明萬千百姓冤魂?”
“小子,你放肆!......老夫乃堂堂英國公,太子太師,豈是你能開口教訓的!”猛然之間,張懋一把推開何瑾,爆喝開口,狀若瘋虎!
可隨後,他目光又越過何瑾,死死看著那些身穿綾羅綢緞,手持折扇還搽花抹粉的勳貴子弟,不由虎目含淚,又轉過頭對著何瑾吼道:“你小子聽著,從今日起就灑漫著乾,使勁地乾!”
“給老夫好好操練這群不成器的廢物!那些勳貴老貨們,老夫替你擋著,敢跟你作對,老夫第一個生撕了他們!”
說著,張懋大踏步地走下了點將台。
直來到張侖面前時,又深情地叮囑道:“侖兒,從今往後,你就自求多福吧。要是你叔父把你趕出了軍營,英國公府也不會收你了,老夫就當張家一脈從此斷絕!”
點將台上的何瑾,感動地看著這一幕,不由對著張懋的背影深深一禮,道:“叔父一路走好......”
悲愴的張懋頓時一怔,隨後一把擦了淚,脫了靴就向何瑾砸過去:“混帳小子,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