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裡,朱厚照就像屁股中間夾了個火炭兒,繞著何瑾走個不停。
“軍師!......那些人怎麽也是大明朝的勳貴。就算是孤見了,也要叫上一聲叔叔伯伯,你怎麽就真動手把他們給打了?”
何瑾看著他走得都頭暈,不由一把摁住了他,道:“那也你沒見你喊停啊......”
“誰讓你那麽威武霸氣,打得還那麽酣暢淋漓的?”朱厚照也很委屈的樣子,埋怨道。
“那殿下到底是想讓我揍他們,還是不想呢?”
“當然是想揍他們啊......平時一個個人五人六、裝腔作勢的,結果聽了軍師的解釋後,才知道他們原來都是,趴在我們大明社稷上吸血的蟲豸!”
朱厚照脫口而出,可說完之後,他又開始糾結了,跺著腳反悔道:“可,可人家擔心軍師嘛。市井上刺殺馬尚書的傳言,無疑就是他們弄出來的,此番軍師這般得罪了他們,他們又豈會善罷甘休?”
何瑾卻一捧他的臉,溫和而自信地笑道:“殿下放心,微臣不會有事兒的。”
一時間,朱厚照便愣住了。
身為大明朝的太子,從來沒人敢對他做如此僭越的動作。可看著何瑾那真誠又自然的笑,不知為何,他的臉便微微地紅了......
一旁的沈秀兒看著這一幕,不由眼睛就睜大了:啥意思?當著我的面兒,你們就如此明目張膽地你儂我儂了?
還將不將我這個女人,兼何瑾正牌兒的小妾,放在眼裡了?
你們簡直過分了啊!.......
可,可話說回來,這一幕實在太暖心、太感人啊,好想就讓他們從此在一起......
想到這裡,沈秀兒不由悚然一驚,不知為何就錯亂了,倉皇開口道:“相,相公,百寶齋那裡還有不少事兒,奴家就先,先告退了......”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何瑾和朱厚照兩人都是一頭的霧水。
“軍師,嫂夫人這是怎麽了?”
“嗯......女人是種神奇的生物,每月總有幾天舉止異常的,不用擔心。”何瑾不懂裝懂,面上卻一副‘我早已洞察了一切’的了然。
“哦......”朱厚照則乖乖點頭,還就真的信了!
隨後,他仿佛才從何瑾這‘行走的迷魂湯’中掙脫出來,道:“軍師,時候不早了,孤也該回宮了。”
“微臣恭送殿下。”
“嗯,今天的事兒,孤會好好在父皇面前,替軍師說情的。”走到帳門的時候,朱厚照又戀戀不舍地說道。
嗯......這不是從‘行走的迷魂湯’中掙脫出來了,反而是徹底被迷住了。
何瑾也很無奈,只能一撩額前不存在的碎發:沒辦法,誰讓老天給自己的魅力,就這麽大呢?
到了第二日,天剛微微亮,他就被一陣號令聲吵醒了。吃完劉火兒送來的早飯,就覺得有些無聊,又出去遛了一圈兒。
到了校場,發現情況比昨日好像好了一些。但大部分教官和士卒還是摸不著頭腦,仍舊在摸著石頭過河。
來到昨日那個武舉人教官面前,他又是先來了一個軍禮。
而今日,那教官卻當即挺直了脊梁,回了一個軍禮道:“軍師早!”
何瑾滿意地點了點頭,可隨後看到這教官和那些士卒的眼神兒,又覺得很疑惑:“你們怎麽看著我,都一副緬懷的表情?”
那武舉人就咽了咽唾沫,動容哽咽地道:“軍師,我們都是些粗人。可誰真心將我們放在心裡,我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回答,
顯然驢唇不對馬嘴。何瑾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了過來:“你們以為我昨天揍了那些勳貴,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沒有十足的把握,哪會那麽浪?”何瑾呵呵笑道,顯然沒將這件事兒放在心裡。
可教官和士卒卻看著何瑾,忍不住都有些想哭了:多好的軍師啊,都到這時候了,還想著寬慰我們......
那多情的目光,看得何瑾心裡都開始發虛。
沒奈何,他趕緊逃了開去。
可想不到,不論到了哪個小旗那裡,教官和士卒都是一樣的目光。
甚至就連到了徐光祚那裡,這位勳貴裡也是驕子的他,都開口說道:“軍師一心為大明社稷,不惜舍身怒吼,效當年荊軻一搏!此等以血薦軒轅之壯烈,縱然明日便身死,亦可千古流芳!”
“軍師,你放心,俺會永遠記得你的!俺聽說你愛錢,每年清明上元的時候,會多給你燒些的......”這是常懷先實在的話。
“叔父,我以前覺得你不是個玩藝兒,可昨日之後,才知道你是位鐵血真漢子!放心,你這個叔父我認下了,嬸娘她們也不必擔憂,就交由侄兒來養!”這是張侖莊重的承諾。
何瑾當時就炸了,一人賞了他們一腳。
可這也不是辦法,滿營都是崇敬又緬懷的目光,何瑾根本躲無可躲,氣得只能抓著頭髮......回去繼續悶頭睡覺了。
到了中午醒來,他都沒去食堂吃飯,只等著朱厚照到來,一舉破開這詭異的氣氛。
好在,朱厚照果然沒讓他失望。
人還沒進大營,跑著就嚷嚷起來了:“軍師,軍師你真是神了!父皇果然一點都沒責怪你,反而還將那些勳貴又臭罵了一頓!”
這話落下,那些教官士卒一個個都傻眼了:堂堂的大明勳貴,威風八面的人物兒,而且還那麽多人,竟然也奈何不了軍師?
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可何瑾卻不慌不忙,從中軍大帳出來後,故意當著眾人的面,向朱厚照問道:“陛下是怎麽說的?”
“父皇這次直接將那些勳貴們,擋在了宮門外,然後讓丘聚問了他們一句話。”
說著,朱厚照便學著弘治皇帝當時的模樣,背著胳膊沉聲呵斥道:“二百余本該武勇無儔的勳臣之後,竟然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給打了,還有臉來告狀?”
說完,他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何瑾頓時就一蹙眉,指正道:“太子殿下,最後這一笑有些多余了哈,影響氣氛。”
“不是......”朱厚照連忙擺手,道:“父皇說完之後,就是這樣笑了一下的。”
這一下,何瑾完全懂了:哦,原來弘治大叔,也很調皮嘛......
沒錯,對於今日的結果,何瑾其實早有預料。
昨日的時候,他就從朱厚照口風中,嗅出了一絲的苗頭兒。再聯系弘治皇帝早先強硬推行武舉一事,以及此番大力支持訓練新軍的舉措,便可知這位寬仁的天子, 其實早已對勳貴集團忍無可忍了。
只不過,如今邊關戰事稠瑭,而領兵作戰還只能依靠勳貴。故而,弘治皇帝也無法直接出面,宣布徹底全面改革大明軍製。
否則的話,勳貴集團一撂挑子,大明江山豈非亂了套?
這個時候,弘治皇帝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站出來,敢跟勳貴集團唱反調兒的猛人。而且,還是唱得越響亮越好的那種。
如此一來,身為皇帝才能居中調停,從容不迫地一點點圖謀嘛。
何瑾正是抓住了這點微妙,才擺出了一副二杆子的模樣,給那些勳貴們用高壓火線彈了一首勁爆的《東風破》,彈得他們都懷疑人生。
由此,他忍不住就不無得意地,對著那些呆住了的教官和士卒,瞥去了一個很是傲嬌的眼神兒。
可不料,興衝衝的朱厚照說完這些後,神色又變得憂愁了,道:“不過,也是有一件壞事兒的。”
“什麽事兒?”
“就是京城的市井街頭,沒有刺殺馬尚書的傳言了。”
“這難道不是好事兒?”
“可刺殺的對象,換成了軍師你啊!”
“哦?......”聽到這消息,何瑾還是沒太大的波動,反而來了一句:“想不到,如今我的腦袋,也值一千兩黃金了啊......”
“不,不是的,軍師你的腦袋,隻值一百兩......”
“什麽!”這下,何瑾非但神色猙獰,還整個人都跳起來了:“馬尚書的腦袋值一千兩,到我這裡就一百兩了?......太氣人了,這是瞧不起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