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何瑾那看似羞澀、實則欠揍的表情,弘治皇帝忍不住就上火。可人家確確實實又立了一大功,倘若不封賞,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尤其何瑾還提前,將馬屁都拍出來了。弘治皇帝可不認為,自己不是一位英明大度的君王。
“擬旨,錦衣衛副千戶何瑾,戮心為國,教導太子,擢為千戶一職!”
話音落下,蕭敬不由將豔羨的目光投向了何瑾:要知道,比起一般的官員來,何瑾的升遷速度,簡直如坐了火箭般往上竄。
多少官員混到九年考滿,也就得個‘平常’字的評語,平調到別的地方繼續任職。有運氣特別慘的,落個‘不稱職’的評語,還會被懲黜。
可何瑾來京城不過兩個多月,就由從五品的錦衣衛副千戶,升為了正五品的千戶!並且,今年他才十五歲,要是按這個升遷速度算的話......
然而羨慕歸羨慕,蕭敬卻也不得不服:何瑾這小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是鏟除了窩藏在京城腳下的邪教逆匪,就是使得太子學業大進。
尤其這一次,他更是巧妙無比地緩解了,大明江山貨幣秩序的燃眉之急——這三樣功勞,哪一樣都是滿朝官員沒辦到的,且還都搔到了弘治換地的癢處。
可不料,就在蕭敬暗暗欣慰,大明未來有此良才俊彥的時候,卻發現何瑾一臉的委屈神色,還不小心把實話都說了出來:“陛下,又是這些虛的啊......”
聞聽這話,弘治皇帝驀地就握緊了,張皇后的一塊梳妝盒,恨不起一盒子呼在何瑾的臉上。
蕭敬這下也驚了,忍不住失聲喝道:“小子,你懂個屁!......虛銜雖不是實職,卻也是政治資本!”
“如你現在正五品的品級,日後步入仕途,少說也是個正七品的掌印官起步!這可已是相當於三甲進士的資歷,你竟還敢不知足?”
說完,蕭敬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慌忙跪地道:“陛下,內,內婢一時激憤才沒忍住,萬望陛下恕罪。”
可弘治皇帝卻一臉的讚許,開口道:“你說的不錯,這小子就是欠敲打!雷霆雨露,皆乃君恩,他竟然還敢跟朕討價還價,沒抽他都是好的!”
說完,他還面有些遺憾的樣子。看樣子,是真希望剛才蕭敬再衝動一點,一巴掌呼何瑾臉上就好了......
可想不到,何瑾還是一臉的幽怨:“這些臣都知道,可臣不是還沒步入仕途嘛......還不如給臣一個玻璃鏡的京城專賣權,讓臣兢兢業業地替陛下,辦好回購銅鏡的事宜。”
“待京城這裡的試點,有了良好的回饋後,臣便敢將連鎖店模式,推廣到全國各州府。如此循序漸進、有條不紊,方為老成謀國之舉。”
一聽這話,弘治皇帝身軀陡然一震,定定地看向何瑾。心中的羞愧,頓時如潮水般洶湧起來:朕,朕這是又錯怪了何卿家了啊......
原來,人家想的根本不是什麽賞賜,只是一心想將大明貨幣秩序......等等!
差點被這小子忽悠了過去。
誠然,他這樣的確可以心無旁騖,挽救大明貨幣秩序。可最重要的,是有了京城的專賣權後,他就得到了皇家的特許,獨享這玻璃生意巨大的利潤......
這,這小子果然如孟卿家所言,面面俱到又絕不會讓自己吃虧,鬼心眼兒實在太多了!
想到這裡,弘治皇帝忽然便笑了起來,盯著何瑾道:“何卿家,朕雖然不太懂,你那一套什麽經濟理論。卻也知這世間之事,有得必有失,有失才能有所得。
”“若朕許給了你京城的專賣權,你便得了皇家的庇護,可朕又能得到什麽?”
“得,得到了緩解我朝,貨幣秩序的一個辦法啊......”被弘治皇帝那樣笑眯眯地看著,何瑾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那不是你身為臣子該做的嗎?更何況,朕也賞了你錦衣衛千戶的官銜。一碼歸一碼,你說是不是?”
“那,那陛下想怎麽辦?”何瑾臉色越來越不安,語氣也小了很多......
弘治皇帝就背著手,一臉嚴肅地看著他道:“玻璃是你發明的,店鋪本錢什麽的,也都是你的。朕隻給你一個專賣權,便要拿你一半的股份......”
說到這裡,弘治皇帝還特意看了一眼何瑾。只見這小子陡然吸了一口涼氣,跟要被人割肉一樣提心吊膽。
那表情讓弘治皇帝十分滿意,才繼續道:“拿你一半的股份,有些太不像話了,你也會因此懈怠敷衍。那朕就拿你兩成的股份,這不算過分吧?”
“可,可臣已許給了太子兩成的股份......”何瑾還是委屈,這下表情是真的:兩成加兩成,那就是四成,生意利潤就薄很多了......
弘治皇帝頓時一蹙眉,看了眼可憐巴巴的朱厚照,歎了口氣道:“那就朕拿一成,太子也一成。”
“父皇!......”朱厚照頓時驚叫起來:萬萬想不到,自己躺著也中槍。
股份一下縮水了一半,他的心好痛:“何千戶,咱不要勞什子的專賣權了行不?以後誰敢找你生意的麻煩,孤親自帶侍衛滅了他!”
“休要胡鬧!”弘治皇帝當即呵斥了一聲:堂堂太子,居然要給臣子當打手,你還要不要皇家的顏面了!
朱厚照噤若寒蟬,卻又有點不甘心,低聲道:“沒見過這樣,跟兒子搶錢的爹......”
這句話很輕,但弘治皇帝還是聽見了。
不過,他也懶得搭理朱厚照:這可不是一樁簡單的玻璃鏡生意,而是朝廷悄然恢復貨幣秩序的大工程。
如此龐大而精密的事情,怎麽放心交給十一歲的兒子?
想到這裡,弘治皇帝又一蹙眉,目光掃到了蕭敬身後的丘聚,道:“丘聚,你以後就負責看守這回購銅鏡一事, 任何進展動向,都要向朕匯報!”
“奴婢遵旨!”作為皇帝身邊的宦官,最不怕有事兒乾,而是怕沒事兒乾,丘聚當然喜出望外。
布置完這一切,弘治皇帝才最後望向何瑾,道:“何卿家,你可還有別的想說的?”
何瑾簡直都要樂瘋了:給出的股份沒變,卻讓弘治皇帝開始嘗試接受專賣權的概念,這可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雖說眼下還沒到朝廷立法保護的地步,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兒嘛。
如此傍上了皇家,這王權時代最大的大佬,還能以優惠的條件公然做生意,簡直......嗯,以後走路,不走出個六親不認的步伐,都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激動!
然而,他心中越是激動,面上就越是委屈:“給了股份不說,還要有人監視啊。陛下,這也太不相信微臣的人品了......”
弘治皇帝嘴角一抽:你還有人品?
“既然生意歸生意,那微臣也就有話直說了。”可隨即何瑾卻臉色一認真,開始一副生意人的模樣,錙銖必較道:“要想玻璃鏡能賣得好,皇后娘娘的旗號,微臣可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起來了......”
“還有之前那天子牌牙刷的專賣權,陛下可沒要什麽股份,微臣打算在百寶齋一並出售......”
“還有......”
何瑾扳著手指頭,正要繼續往下說。可一抬頭,卻發現弘治皇帝眉梢突突直跳,又攥起了那梳妝盒。
“滾!......”下一刻,那梳妝盒就砸過來了:“還真把朕當商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