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雪中送炭的人少,錦上添花卻如過江之鯽。
常委會還在開,但人事任免和人事工作的議題已經結束,趁著領導們走動、上廁所的空當,消息便從樓上組織部傳了下來。
縣委常委會提名:
時滿平為縣政府辦黨組成員、副主任;
賈棟材為林業局副書記、城郊林場書記,建議免去其外僑辦副主任職務;
劉明亮為外僑辦專職副主任。
三人不禁額手稱慶,連剛才還情緒低落的劉明亮都熱血沸騰。雖然考察就代表著鐵板釘釘,但哪有過了常委會令人興奮?縣委的任免文件明天一下,再在常務會上走一遍程序,老子就是副科級幹部了!
隻有賈棟材鎮定些,早有心理準備的事,想激動也早激動過了,關鍵還是沒弄到本該弄到的實職正科,讓他這高興大大打扣。說是說地委遲早會通過方案,但誰敢保證?
隔壁的秦國富聽動靜,連忙踱著官步過來,佯裝鎮定道:“小鄒,什麽情況?”
來報信的小鄒面色古怪,小聲道:“秦組長,你還是組長,城郊林場由原水務局常務副局長劉冬生擔任場長,副科級職務享受正科級待遇。”
兩人愣住了,秦國富反應過來後,立即追問道:“小鄒,你不會搞錯吧?組織部考察過我的!”
不得不說,這年頭的保密工作是紅線,組織部那幫人的嘴巴就是鐵焊的。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常委會,保密期限也就自然結束。
“對,本來是,但後來又改了。”
媽呀,秦國富臉色立即漲得通紅,激動得想仰天大笑。這下走大運了,隻要能留在辦公室,輪都輪得到老子搞正科,輪都輪得到老子當局長、當書記!
怎麽會這樣?
剛才還興奮異常的劉明亮臉色發青,自己老爹怎麽會答應?四十幾歲的人,還去給賈棟材當副手?
怎麽會這樣?
臉色發青的劉明亮瞪著賈棟材,肯定是這混蛋搞的鬼!肯定是他在考察的時候噴了糞,組織上才臨時換人,拿提拔自己當條件,逼老爹去城郊林場!
在辦公室裡混,又能混出點名堂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時滿平和秦國富一看這架勢,用屁股想都猜得出來,劉明亮這個副科級是安慰獎,得主正是要從大局往企業調的劉冬生、劉明亮他爹。
“唉,明亮,莫這樣,怪不了賈書記的。”
強憋著笑的秦國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是組織上考慮的事,賈書記隻能說說他的建議,還真能拍得了板?”
操你媽啊?
被擺了一道的賈棟材頓時來火,但時滿平搶先卡在兩人中間,不滿道:“國富,說話是要負責任的!要不要我請高主任來向你解釋一下組織意圖?”
故意挑撥的秦國富連忙低頭,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說話太直。我走我走,不打擾你們了。”
秦國富象是道歉,卻透出趾高氣揚,氣得賈棟材想罵娘,來報信的小鄒見狀,借口還有事連忙告辭。可這小子也是腦殼進了水,剛走到門口時又想再賣不在場的鍾儀一個人情,突然道:“對了,我差點忘了,鍾儀這次也提拔了。”
“什麽?”
驚愕的秦國富立即收住腳,腦殼進水的小鄒居然補充道:“對啊,去城郊林場當副場長,享受副科級待遇。”
這一下,秦國富的臉上精彩了,仇恨地瞪了賈棟材一眼,急步去了自己辦公室,
外僑辦裡只剩下賈棟材他們三人。 年近而立的時滿平畢竟經歷得更多,尤其是上次過了黨組會議的推薦都能不作數,更是體味到仕途的艱難曲折,現在見兩個朋友有翻臉的跡象,連忙勸說道:“明亮,秦國富嘴巴是臭了點,但話沒有說錯。這些事不是棟材能左右的,你也設身處地得想想,你想要一個叔輩的場長?
以他的性子,恐怕寧願要秦國富,也不想彼此尷尬。”
可能是真的,但他媽的這是羞辱,對老子的羞辱!
臉色鐵青的劉明亮瞪了說和的時滿平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曉得個屁!”
說完,劉明亮轉身就走,弄得時滿平覺得很難堪。
兩人沉默半晌,顧忌著趙常務的時滿平忍著不忿,苦笑道:“棟材,多理解,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人。”
理解個屁,即使這事跟老子有點關系,也不是老子能決定的。再說了,就算老子預先知道了消息,沒有恰當的理由,敢違反組織原則反對嗎?
媽的,得了便宜還不賣乖!
幾多人幹了一輩子工作,連個股長都當不到,又有幾多人當了一輩子副科級幹部,搞不到正科?你家白撿個正科又撿個副科,還不爽?
不過,賈棟材已經成熟到了能忍著怒氣,幫遷怒於他的劉明亮開脫道:“呵呵,沒事,他就是家庭條件太好,沒吃過什麽虧。嘿嘿嘿,走我們這條路的,有時候就得臉皮厚些。常務的同學,不就在設計院當院長?”
“對對,走,吃宵夜去。”
吃屁,今晚正好黎冬她爸媽上夜班,要不是想聽消息,賈棟材十點一過就走了。
“不了,明天還要上班。”
正想喝兩杯慶祝一下的時滿平連忙扯住他,打趣道:“得了吧,是不是去約會?”
“約個頭,就老子這張醜臉,還有哪個妹子會瞎了眼?”
急著回去的賈棟材自嘲了一句,小聲道:“早些回去吧,辦公室裡不比部門,莫讓人家說我們得意忘形。”
正興奮的時滿平一激靈,連忙道:“走,我們去高主任那打個招呼。”
“嗯”,兩人鎖上門,去等領導散會的高主任那馬屁一陣,這才在領導的笑聲中走人。
可賈棟材打著車子,把車開下長坡時,看到應該跟高主任一起下班的劉明亮正悶著腦殼往前走。有心想停車,稍一猶豫後,賈棟材打了下喇叭,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車子便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賈棟材相信,以劉明亮的腦殼,這些事能拐過彎來,但跟上次一樣需要時間。他還相信,隻要加以時日,倆人肯定能互為援手。
聽到喇叭聲響,請假回家的劉明亮立即將頭扭向旁邊,同樣裝作沒看到那輛破皮卡。與賈棟材想的一樣,有了十幾二十分鍾的時間冷靜,劉明亮已經想明白了,他爹去城郊林場當場長跟賈棟材沒多大關系,充其量也就是聽到消息後沒告訴他。
可他就是覺得羞辱,別人提拔都是憑表現、憑資歷,他劉明亮要靠老爹犧牲臉面?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多在辦公室裡吃幾年苦,憑自己的表現被提拔,也不想他爹四五十歲的人還要聽命於賈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