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隻青狐大妖,蕭媚兒與所有妖族一樣,能夠保持穩定的人形,是來到人類社會行走的基礎條件。
但這絕非一勞永逸。
妖與人,終歸殊途,作息不一。
比如,人是夜伏晝出,在陽光下辛勤勞作,妖則相反。
這種作息的相悖,可遠比人類因為出國倒時差而帶來的不適嚴重多了,必須克服。
又比如,人類對於環境條件,隻畏懼四季溫差,氣候變化,妖對這些並不敏感,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某些時間點,卻是它們最不舒服的時候。
其中,夏至盛陽當空,這一天大街上,甚至山林裡的開曠地帶,哪怕你是有法眼的修道中人,也很難尋到一隻妖,因為這時候盛陽凌空對妖的軀體傷害很大,尤其是保持人形的妖。
還有,月虧月盈,也牽動著妖族體內妖氣的潮漲潮落。
當低潮時,法力微弱,保持人形會很吃力。而到了妖氣最盛的時候,法力固然極強,可旺盛的妖氣又會令身體本能恢復原始面貌,有時候壓都壓不住。
如此算下來,一年中能讓他們保持人形又感覺舒適的日子,少得可憐,多數時候都在煎熬。所以絕大多數妖,寧肯藏於深山修煉,也不願來城市裡湊熱鬧。
而哪怕是她蕭媚兒這樣的大妖,一年中,也要無故“失蹤”幾天。
現在洛羽開出的條件,竟然能讓她免受這些煎熬,這有多誘人,只有妖族同胞能體會,她是強行克制內心的波瀾,以及保持著三分懷疑,臉上才沒有露出馬腳。
“我給你份清單,自己去找那些東西。”
洛羽站了起來。
“好。”雖然懷疑,蕭媚兒還是連忙點頭。
“那塊何首烏,要先給我。”洛羽指了指她手裡的錦盒。
“這可不行,你暫時還無法讓我信任你。”蕭媚兒護食般,將錦盒抱的很緊。
“我現在是喬家的上門女婿,跑不了。”洛羽輕笑。
“當真?”蕭媚兒動容,她生活在都市裡,已經有些年頭,喬家什麽存在,當然明了。
“她可以證明。”洛羽指了指林鶯。
林鶯氣的要死,這家夥居然還有臉讓她作證。
她很想說不是,可這種事,瞞不住,當眾撒謊,很傷名聲。
“是。”林鶯很不甘點點頭。
“好,那我信喬家一回。”蕭媚兒猶豫了下,終於松手了,將錦盒小心翼翼交給洛羽。
“等一下。”林鶯不樂意了,“喂,我說老板娘,這家夥開的價,難道比我高嗎,反正我不信!”
蕭媚兒啞然,而後淡淡一笑:“林小姐不要惱,我剛才說了,與誰交易,由我個人做主,我可沒說過價高者得的話。”
她當然不會將洛羽那張紙亮出來,以示公正,這本來就不是一般的買賣。
“你們兩個,欺負人啊!”林鶯氣急敗壞的瞪著二人,盡管老成聰明,畢竟還是個少女,接連在洛羽身上失利,有點耍性子了。
蕭媚兒笑而不語,反正東西已經給了那小子,林小姐要鬧,找對方便是。
林鶯也知道這老板娘不會再改變主意,一氣之下,竟然伸手去搶洛羽手中的錦盒,“你給我拿來!”
這姑娘真不知道搶羽聖的東西,是多麽危險的舉動,還好在洛羽眼中,她只是個嬌生慣養,且沒有修為的小女孩,不然就是洛羽現在不殺她,也隨時可能會取她性命。
“別鬧。
” 洛羽沒有虎軀一震式的來個驚爆全場的氣浪將人震飛,而是抬手如探囊取物般,捏住這丫頭小鼻子,微微往上一提,擺弄小狗似的教訓。
“唔唔。”林鶯被他捏著瓊鼻,拳打腳踢,卻碰不到洛羽半下。
“住手!”韓老氣急敗壞,上來就是一招擒拿手。
他的招式略微古怪,在那位南派宗師眼裡,似武非武,又不像法術,感覺各佔一半。
韓老的確是武、法雙修。
但這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甚至可以說是無奈之舉——至今還是個半入道者的韓老,能玩弄一些皮毛小法術,可需要充分準備,還要時間醞釀,如果不練武,他跟厲害的武道中人對打,絕對會被吊打成狗。
天底下大多數向往修道,卻始終踏不進正式門檻的人,基本都是采取這種折中之舉。
繞是如此,韓老這一招威力也不俗,至少那位南派武道宗師葛洪,還有幾個妖類,都暗暗點頭。
只是他竟然敢動真格,那就相當於挑釁洛羽了,洛羽不殺他,也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洛羽輕蔑的抬手,一指點在其眉心上。
而後,勢如猛虎的韓老,就像掉進了一個窟窿中,踉蹌後退,捂著胸口老臉漲紅發青,難以喘氣的樣子。
蕭媚兒臉色微變,急忙上前,抓住韓老手腕,一探之下,臉色再變。
韓老體內的氣息,全亂了。有兩股氣,在逆行相衝。
身為修道有成的大妖,蕭媚兒當然知道原因。
韓老武、法雙修,體內自然有兩股氣,一股是武學的真氣,一股是修道的法氣。
兩者原來並行於韓老經脈間,互不相犯,可現在,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打亂了韓老體內的平衡。
這樣下去,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韓老便會七孔流血而亡。
蕭媚兒可不想在自己鋪子裡出人命,當即暗自施法,想要平衡韓老體內兩股氣。
以她的道行,這原本應該很容易,可是施法後,她駭然發現,不行!
非但不行,她甚至感應不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蕭媚兒失神的看著洛羽,旋即醒悟過來,喊道:“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這隻青狐大妖,洛羽往後應該會很多地方用得到她,故而這個面子,洛羽給了,冷眸一瞥韓老,收回了那一絲仙力。
韓老體內兩股逆行亂竄的氣,終於平息了下來。
大難不死,劫後余生,韓老恐懼的望著洛羽,抱拳道:“老朽托大得罪公子,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而後,韓老望著被洛羽捏著小鼻子無法掙脫,已經面紅耳赤的林鶯,躬身懇求道:“我家小姐與公子的新婚妻子素有交情,請公子看在喬大小姐份上,莫要與她計較。”
“可以。”
洛羽也只是想給小姑娘一點教訓,當即放開了手。
“你混蛋,我跟你沒完。”
林鶯被松開後,大眼紅紅,憤懣抓狂,她的小鼻子,都被捏紅了。
她想撲上來,身後一隻枯瘦的老手,急忙死死拽住她,“小姐,別去了!”
林鶯回眸,委屈不已,鼓起了腮幫,似乎想說,韓老你不是本事很大麽,那家夥這般欺負我,你都能忍?
韓老一肚子苦水啊,剛才他這條老命,都差點沒了,誰知道喬家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婿,會如此厲害。
趕忙拉著小姐離開,這件事,林家或許得從長計議。
洛羽留下一份清單給蕭媚兒,也出門了。
蕭媚兒送走了客人,望著手裡一份清單,一陣失神,“他?入道者?真的會煉丹……”
正在回酒店的邁巴赫車上,林鶯也是瞪大了眼睛。
“啥?那家夥是入道者?他還會煉丹?”林鶯難以置信韓老剛才說的話。
“老朽只是猜測,但極有可能。”韓老心有余悸的歎氣,“他讓蕭老板娘準備材料,從老板娘反應來看,恐怕就是要為老板娘煉一枚丹,所以老板娘才會毫不猶豫的將何首烏給了他。”
“他才幾歲啊,居然是入道者,這太荒唐了。”
林鶯鬱悶不已,沒錯,他們這次出來找藥,壓根不是為了給兄長林澈醫什麽大病,而是為了爺爺。
她爺爺也是武、法雙修,而且造詣比韓老高很多。
爺爺如今已年近百歲,爺爺自己說,他命不久矣,除非……近期突破,成為真正的入道者。
爺爺是林家的支柱,目前林家年輕一代,立足未穩,一旦爺爺過世,包括她的公司,都會遭受重大打擊,可能一夜間,就會喪失半數客戶。
為此她才百忙中,放下公司事務,到處給爺爺尋找珍貴的老藥。
“如果那家夥真是入道者,那我們豈不是沒有希望拿回山參跟何首烏了……”
林鶯很失落,從小到大,她做什麽都很順利,以她現在的心性,無論公司還是生活上,接受不了重大的挫折。
這是她跟喬香雪決然不同的地方。換作她遇上喬香雪現在的處境,怕是自殺的心都有了。
“小姐,老朽想法與你截然相反,喬家的姑爺若真是入道者,我們應該高興才是。”韓老認真的提醒。
“這話怎麽說?”林鶯問。
“說實話,用一堆歲月沉澱,天生地養的老藥激發潛能,形同於卯足力吹氣球,最終成敗,難以輕言樂觀。”
“因為縱然是我們半個入道者,對於駕馭老藥中的精華,也不熟練,相當於是在豪賭。”
韓老嚴肅的跟她分析。
“這麽可怕?”林鶯驚出一身冷汗,“那你和爺爺以前怎麽不說?”
“那是因為之前,我們根本沒得選啊。”韓老苦笑。
“現在哩?”
“眼下,倘若這位喬家姑爺,肯出面指點老爺子,或者為老爺子煉上一顆能通靈行氣的寶丹,把握就大很多了。”韓老直言。
“這樣啊……嗚嗚嗚!”林鶯愣了下,而後哭鼻子了,“韓老你怎麽不早說,現在我把那家夥得罪慘了,他還會幫我們嗎?”
“老朽眼拙,實在看不出喬家姑爺深淺,若非經此一遭,還被蒙在鼓裡。”韓老歎氣,“為今之計,我們得好好盤算下,如何修複這份關系。”
“我現在通知公司那邊,讓人拉喬香雪的公司一把?”林鶯試探道,在她看來,這是個討好洛羽的辦法。
“只怕這還遠遠不夠。小姐你想啊,此人若真是入道者,社會上多少權貴,都會對他趨之若鶩,他想托起一個市值不到十億的公司,何其簡單。”
“那怎辦?總不能讓我以身相許吧。”林鶯苦惱,韓老卻暗暗嘀咕,心說小姐你倘若真能嫁給一位如此年輕的入道者,老爺子怕是做夢都能笑醒。
“我看這樣吧,喬家姑爺既然喜歡老藥,那我們乾脆回去跟老爺子商量下,讓老爺子把之前收集到的一堆老藥,坦誠相贈,這樣或許對方會回心轉意。”
韓老獻上了一個妙計,這老頭並不知道,他誤打誤撞,還真就迎合了洛羽當前的燃眉之急,為帝都林家氣數的延續,做出了至關重要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