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厥了多久,隱約有幾許意識,隻感整個人很疲憊,就想這樣繼續睡下去。
混沌之中,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了,那時她大概只有滿滿這麽大,卻沒有滿滿這麽聽話懂事,從來不肯自己睡覺,非要母親守在她的榻邊,一遍又一遍唱著好聽的小調,在母親的溫柔愛憐的歌聲中,她這才放心地安睡。
真是好聽呀……
夢中,響起母親曾經哄她睡覺的歌聲,甄柔聽著,在枕邊泛起甜甜的笑意,不由就要隨著夢裡的歌聲又昏睡過去。
但一見聽不到母親的聲音,甄柔心中就是驟然一緊。
不要!她不要母親離開!
甄柔極力掙扎起來,昏沉的神智隨之清醒,她緩緩睜開眼來。
綃帳低垂,人影幢幢。
隔著綃帳望出去,依稀可見除了曹勁和薑媼她們,還有兩三位禦醫的樣子。
她應該是為母親病危的事一時氣急攻心才暈厥吧,請好幾位禦醫過來,也太興師動眾了,她又沒什麽大礙。
正想說聲自己沒事,不妨聽到禦醫說她是喜脈,甄柔一怔。
想到自己昏迷前小腹接連痛了兩次,甄柔驚恐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也在這時,曹勁的聲音在綃帳外驚喜道:“喜脈?”
在外人面前,曹勁一貫喜怒不形於sè,這一刻卻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聲音是所有人都聽得出來的驚喜。
然而,曹勁鮮有在人前露出的喜sè,卻聽得為甄柔主治的禦醫神sè一惶。
他畢竟是曹勁,即便十分期待甄柔再次懷孕,也不會被驚喜衝昏頭腦,看到禦醫隱晦的神sè,他薄唇微抿,喜sè隨之一斂,道:“有什麽話直言,可是有什麽不妥?”
禦醫一直在猶豫如何開口,這才半晌隻道了一句“喜脈”,現下聽到曹勁直接點破問可有不妥,他心下一歎,也不再斟酌如何說才好,就道:“小的為夫人看診也有二三回了,也問過夫人曾經的病史,才得知夫人曾有宮寒之症,原來應是有高人調理過,本該已經大好了。但不知為何,第一次為夫人看診,就發現夫人婦疾並不輕,還導致月事經常紊,且來時常伴隨疼痛。”本是顧及曹勁的權勢,想著將甄柔的情況從頭到尾說清楚,卻不知可是對曹勁畏懼,一說起來就將一直隱藏心中的疑惑道了出來,反而還沒將甄柔現在的情況說明。
曹勁卻並未怪罪,隻黑眸閃過一絲冷冽的機鋒,語氣也陡然沉了下來,“這幾次來,可有發現異常?”
禦醫已經五十開外了,歷經了永安帝后宮三千佳麗最混的時期,一聽就明白曹勁的意思。
薑媼是從下邳王宮出來的,也懂這些,事關甄柔安危,她也顧不得僭越道:“世子夫人的一切飲食起居,都是老奴仔細過目過,就是為防有宵小之輩有可乘之機。若有沒注意到的地方,還請大人提點。”說著就俯身一禮。
禦醫知道薑媼的身份,又見曹勁都對薑媼多有禮遇,他自不敢受禮,忙作揖回了一禮,道:“小的問過世子夫人的一些飲食作息,都無可疑之處。另外,小的每次來請脈,也都暗自注意過,並未發現任何異樣。是以,雖納罕世子夫人平時也是重養生之人,怎會有宮寒不易孕之症,也只能將此歸為病症變化之故。”
曹勁點頭,未在過多留意此事,當務之急還是甄柔及腹中胎兒的安好,遂隻道:“你說宮寒不易孕,是不易懷上,還是懷上也難以保住?才會致其昏厥?”
聞言,知道曹勁最關注的還是甄柔當下情況,禦醫不由懊悔自己怎麽說話也不看時機,
這便忙道:“夫人現在的身體狀況,既不易孕,也不易保住胎兒。小的沒想到夫人竟然會順利懷上,所以一直未多言這些,只是給夫人開著調養的湯藥。現在夫人已經有一個多月身孕,今天之所以會出現昏厥,就是隱有滑胎之兆,加之一時情緒激動所致。”有滑胎之兆,意思就是孩子還在!
甄柔一聽禦醫所言,她簡直欣喜若狂,孩子還在就好,比什麽都好!
然而,還未來得及感慨上蒼眷顧,終於讓她再次有孩子了,孩子在她的粗心之下,還幸運地在她腹中,就聽禦醫繼續道:“不過這次雖然僥幸保住,但隨著胎兒rì漸長大,夫人不是滑胎,就是極有可能出現昏厥的情況。”
說到這裡,禦醫話語一停,隨之心下一橫,直言不諱道:“即使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度過,但到了臨盆之時,還是有半數的可能一屍兩命。”話一說完,禦醫不顧已是知天命之年,“咚”地一下直直跪下,一旁另外兩位禦醫也相繼跪下, 顯然對甄柔的情況都是束手無策。
甄柔平躺在榻上,望著上方,聽得徹底怔愣住了。
怎麽會這樣?
懷滿滿時都沒有像現在這麽艱難,怎麽到第二個孩子反而如此不易?
民間不是常說,經產婦比初產婦懷孕生產都更容易麽?
甄柔不明白,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這就要撐著身子坐起來,曹勁已先她開口道:“你的意思,若要強行保住孩子,可能會危及夫人。”
這一句話雖是問句,但曹勁的語氣卻已然帶著肯定,聲音跟著冷漠了下來。
三位禦醫聽得直冒冷汗,三人有口同聲地齊齊匍匐到:“小的該死!”
甄柔卻從禦醫口中聽出希望了,孩子是能保住的,只是可能會危及一下自己。
正是高興,只聽曹勁的聲音不辨喜怒的問道:“若現在流產,夫人可會知道?”
甄柔愕然,難以置信地看向帳外曹勁的身影。
在場都是聰明人,尤其是常年行走在各大達官顯貴府邸的禦醫們,他們當即會意,不由暗自驚心曹勁的決定。
他們雖只是禦醫,但因和宮中及權貴府邸來往密切,自是知道眼前這位至今無子頂著多大的壓力,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毫不猶豫地就選擇放棄,這放棄的可能就是嫡長子啊!而且還不yù讓甄柔知道,看來坊間傳聞甄柔得寵是真的了。
不過無論心裡多麽驚心,到底已習慣這類事了,禦醫就已然回道:“夫人懷孕才一個月,胎兒尚未形成,此時若滑胎,與婦人月事相差無幾,應是能瞞住婦人知曉。”
語音未落,曹勁斷然道:“那好,落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