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姚臉色倏然一變,一下坐直了身子。
此言卻正中卞夫人下懷,她露出一個微笑道:“既然世子夫人選擇向長寧公主登門道歉,那就這樣吧。至於君候那邊,我也會為你說情,只是以後卻不能再如此衝動了。”
和顏悅色,儼然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
甄姚沒想到甄柔如此不知輕重,再看卞夫人的得色,就覺面上陣陣難堪,卻又不能再多言什麽,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對甄柔拂袖一怒道:“今日乃我多事,世子夫人自行決斷吧!”說罷,就又倚靠回圈形扶手上,一副不願再多理會甄柔之態。
對於甄姚的不快,甄柔沉默以對,她隻抬眸看向卞夫人,輕緩的語聲不變道:“夫人,您誤會了。兒婦之前就說了,兒婦無錯。所以,兒婦既不會為世子納妾,也不會向長寧公主道歉。”
語畢,滿堂嘩然。
眾人都沒想到甄柔會如此冥頑不靈。
接著卻是冷笑連連,這個甄女莫不是仗著君侯的看重,以為這次君侯還會為她撐腰?
莫說她只是君侯的兒婦,便是君侯的親生女兒,君侯怕都要面上說一兩句。
一時間,在場眾人對甄柔的感官頓時一變,隻冷漠地等看甄柔張狂的下場。
到底還是一起長大的甄姚更了解甄柔,聽到甄柔並沒有如卞夫人的意,她頗有意思的微挑黛眉,重新看向甄柔。
卞夫人卻聽得亦不禁冷笑,隻認為甄柔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當真不知所謂,她再次問道:“甄女,你定要這般肆意妄為?”
相對在場氣氛一觸即發的分庭對峙,甄柔依舊不徐不疾,一身茜紅色勾金絲繡鳳的廣袖長袍紋絲不動,她隻娉婷地立在堂上,曼聲道:“何為肆意?何為妄為?我被世子托付中饋,處理世子後院內務,本就是理所應當,為何要向長寧公主一個外人道歉?恕兒婦委實不能理解夫人所想,今日也就不再久留了,兒婦這就告辭。”說罷,行禮如儀地欠身一福,便淡淡看了隨侍一旁的阿麗一眼,示意可走,即轉身向堂外走去。
看著甄柔主仆離開的背影,卞夫人多年移氣養體的功夫,到底擱不住被甄柔這樣無視,新仇舊恨使然,被冒犯之感登時盈滿胸口。
然而這還不要緊,畢竟是多年隱忍成習慣,忍到她都快忘記自己的心氣了。
可今日若讓甄柔這樣走了,洛陽又是初來乍到,曹勁的世子之位不僅穩如泰山,如今還佔著大將軍之位,把持著建平帝的新朝廷,那她這個君侯夫人該如何立足?她兒曹勤又當如何立足!?
卞夫人終於擱不住鐵青的臉色,盤著高高假髻的華發上金步搖微微顫動,劃過流光一樣的金芒,喝道:“大膽甄女!還不站住!”
甄柔腳步一滯,隨即充耳不聞,繼續朝外走去。
側後方的阿麗已經被卞夫人的厲喝嚇住,愣在那裡,但見甄柔已走遠了數步,她忙回神,趕緊跟上。
卞夫人再次沉聲說道:“肆意妄為,目無尊長,我身為姑氏,理當給予教誨!”說罷驟然起身,卞夫人環顧四周,“來人,將甄女給我攔住,跪在堂下!再去請長寧公主過府,世子夫人將要向她磕頭賠罪!”
這是卞夫人的院子,立在堂內四禺的都是卞夫人的侍女。
她們一聽卞夫人吩咐,當下五六個侍女領命,立馬向甄柔聚攏。
甄柔沒想到一貫溫和的卞夫人會對她屈打成招,這一點確實是她失算了,因為與卞夫人這些年的相敬如賓,竟忘了曹勁曾說過卞夫人在阿姝一事上的作為。她意外之下,當即做出反應,怒視周遭,
厲色道:“誰敢上來!”一聲暫喝住上前的侍女,但正堂門口的侍女已經如門牆一樣攔了起來。
甄柔定定盯著門口的一眾侍女,依舊怒目而視道:“我乃君候親自上奏請命,由當今天子欽封的世子夫人,上品命婦,你們誰敢攔我,就是以下犯上,盡數杖斃!”
時下仆從就是主人的從屬物,命如草芥。
甄柔又是有品階的命婦,還受曹鄭看重,連大娘子曹金珠依稀都不能與之爭鋒,她們這些奴婢又豈敢冒犯甄柔?那當真是以下犯上了。
如是,門口的侍女一下被甄柔嚇住了,開始你看我我看你,漸漸有讓開的趨勢。
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己都已經下了命了,若還讓甄柔走了,她這侯府主母也就不用當了。
卞夫人目光一厲,向一旁的春嬤嬤使了一個眼色,春嬤嬤立馬親自帶了兩個侍女上前。
這時,門口的侍女在甄柔厲色下,還是禁不住地讓開了路。
春嬤嬤眼看甄柔就要跨出門檻走出去,她三步並兩步地上前,一把抓住甄柔寬大的廣袖,尖聲喊道:“世子夫人!老奴得罪了!”看向左右,命道:“給我按住世子——”
猶言未完,“啪——”地一聲掌摑清晰響起。
甄柔趁著春嬤嬤對左右的侍女吩咐時,她用未被拽住的一隻手,一個轉身,狠狠地掌摑在春嬤嬤的臉上。
春嬤嬤是慌忙跑上來的,腳下本就未站得很穩。
甄柔又自身下滿滿之後,經常抱女兒,又不時會在府裡的跑馬場縱馬,手臂的力量已然不是當初嬌生慣養的少女時期可比。
是以,甄柔這一掌摑,當場就將春嬤嬤一下煽了個踉蹌,直直跌坐在地上。
春嬤嬤自卞氏成了君候夫人以來,這些年走到哪裡去不是人人捧著,她雖為奴婢,可平時也是有小侍女伺候著,她從沒想過會被人這樣狠狠煽耳光。她摸著火燒火燎的左臉,不可思議又狠戾的盯著甄柔。
那目光又陰又毒,仿佛恨不得生吃了甄柔。
而其他人都被甄柔這煽耳光的舉動驚住,一時忘了反應。
甄柔索性先聲奪人,居高臨下地看著狗仗人勢的春嬤嬤,冷聲道:“大膽賤婢,我豈是你能動手的!這一耳光,乃是我看著夫人的面上輕饒於你!”說完目光從滿堂眾人面上逐一掠過,最後落在正對面的卞夫人身上,道:“夫人,世子和兒婦的府邸還有上千護衛,兒婦一旦晚歸,到時他們一起圍攻進府,鬧出比昨日更大的陣仗,可就不能怪兒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