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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池》第六十章 前塵
  沈珞言怒道:“與我何乾?”

  好心救他命,好心為他治傷,好心送他下山,現在倒好,還被他賴上了不成。

  沐浴的時候偷看,還敢爬上她的床!

  雲熙乖乖地閉了嘴,沈珞言也在生悶氣,雲熙在床上,這床她也沒法睡,但這是她的房間,難不成每次都被他趕下自己的床?

  沈珞言覺得很憋氣,悻悻地下了床,東暖閣裡還有小憩的榻,她可不想與雲熙同處一室。

  她忿然走到門邊,準備開門出去時,伸出的手又頓住了。這開門關門,非驚醒秋蘭不可,秋蘭定會問她為何好好的房間不睡,要去睡暖閣。還有,這人不是很能說的嗎?這會兒竟然閉嘴了?

  想了想,她還是走回來,外面月光很暗,不過沈珞言的視力一向很好,只見床上那人雙目緊閉,軟軟地倒在那裡沒有什麽聲息。

  她心中動了動,剛才氣極,她下手可沒有什麽分寸,難不成真把他給打暈了?

  沈珞言悻悻地道:“活該,叫你佔我便宜!”

  她的目光看向他的胸前,那兒果然有一片深色,還有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中。

  口中雖這麽說,她又想,這雲熙也不知道有什麽背景,現在畢竟在她的房間裡,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終究也是麻煩,且不說怎麽處置一個死人的問題,這樣的人死了,在京城裡怎麽能不掀起一些風波。而現在的武定侯府,還真扛不起這樣的風波。

  她的父親身殘志衰,壯志沉暮,大概也隻想過平靜安寧的日子,這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真心關心她,愛護她的人,她不能毀去他的平靜和安寧。

  所以,她隻得認命地回頭去查看他的傷勢。

  傷口崩開了。

  之前在慶安寺中,條件有限,除了銀針,她什麽都沒帶,只是用銀針將他傷口周圍刺脈止血,給他傷口上了些普通的金創藥,隨便包扎了一下。若是雲熙不動,好生靜養,倒也不要幾日就能好,不過現在崩開了,處理手法就不一樣了。

  她找出自己配的藥,又拿來專門的縫合針,為雲熙傷口縫線上藥。

  整個過程,雲熙都沒有醒。

  沈珞言也覺得省事,待再次包扎好他的傷,她輕籲口中氣,這家夥只要過一晚,明天傷口應能長出新肉,後天就能愈合!只要中間不與人動手,不劇烈運動,不出幾天,就能恢復如初。她對自己配的藥還是很有自信的。

  做完這一切,她也覺得有些累,這具身體不如前世的身體那麽強韌,有些東西還要重新修習磨礪,她還在適應階段,加上剛才處理雲熙的傷口過程中,她又用銀針為他舒合連接傷口處的血管脈絡,那是個精細活,精神高度集中下來,特別容易累。

  她看一眼昏迷不醒的雲熙,又看一眼被他佔據了一個角的床,這床還是挺寬的,剛開始她以為雲熙裝暈,故意不用麻藥,也沒用銀針為他削減痛感,直接上手,但雲熙連針刺肉縫線也沒有反應,那是真昏迷,一時半會也醒不了。她可不想將就自己去睡地板,安全起見,她還是用銀針刺了他身上兩處地方,這才揭開薄被,躺下睡覺。

  不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便傳來,她太累了。

  床角的那個人,卻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唇角上揚,露出一絲愉悅的笑意。雖然沈珞言用銀針封了他兩處穴道,讓他動彈不得,雖然他只是在床角,沈珞言連被角都沒有借他一點,他還是很開心。

  少女的床香香軟軟,

還有一股好聞的香氣一直在鼻端,他看不到她熟睡的模樣,但是他的心中,她的模樣早就鐫骨銘心,在她心裡,她認識他不過十幾天,可是,他認識她,卻已經十幾年。  上輩子,同樣的時間,他還在回京的路上,她落入青柳河,雖然她自己遊到了河岸,但被張大牛等三個地痞追殺糾纏,還好有一艘漁船從下遊上來,張大牛三人不敢當著別人的面殺人,只是撕下了她半幅衣袖。她被漁民送回家,但京城之中,也傳遍了她名節有損,清白有失的謠言。

  他回到京城時,那些謠言傳得甚囂塵上,不可遏止,她聲名狼藉,灰頭土臉。

  可他和她,卻沒有任何交集。

  他雖應詔回京,對京城中事卻並不關心,他更喜歡軍中鐵血豪情,不過是暫住而已。

  寧國公府覺得丟不起這個人,原本訂下的婚約要變成姐妹同娶, 沈穎怡為任子希正妻,她為側室。

  她怒而當街罵任子希,解除婚約。雖滿街鄙視的眼神,她卻挺直了腰,為自己的婚事做了主。

  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但僅僅只是知道而已,因為那時候,他又趕赴邊疆,回到軍中了。

  直到三皇兄被害而亡,他私自回京,暗查三皇子死因,邊疆之將無詔進京,原本就有罪,他還頂撞了父皇,引得父皇大怒,哪怕他是皇子,也被嚴懲,關進天牢思過。

  他第一次見她,是他剛從天牢裡放出來,他誰也沒見,也沒回府,以最落魄的模樣,最狼狽的樣子去祭拜了三哥回來,青衫落拓,胡子拉碴,滿身酒氣,手中還拿著一個酒壺,趕開了所有的護衛,踉蹌而茫然地走在街上。

  他恨父皇無情,三哥的慘死明明另有內情,父皇卻不許他再查下去,皇家親情淡薄,讓人寒心。

  最後,他被幾個地痞盯上,要搶他的錢袋,他和那些地痞打了一架,只是喝得太醉,手腳綿軟,而且不想以武力對付不會武功的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原本就落拓的衣服也更看不出樣子。

  也就是那時候,一個白衣藍裳的女子從一家店裡出來,轉頭看見這情形,一般的閨中女子,大概會嚇得落荒而逃或者趕緊再進店裡躲避,但她沒有,她對那幫還在拳打腳踢的地痞們喝道:“既已搶到錢,何必還要傷人?”

  那些地痞回頭見到她的容貌,又見她獨自一人,立刻放開他,眼裡冒著邪光,向她圍去,嘴裡說著下流的話,想去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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