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到底去了哪裡?”
辰宇再次深吸了一口香煙,然後緩緩地吐出來,那煙霧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在越念林和越辰宇之間隔出了一道牆。
“林子,我是越辰宇,從前那個越辰宇,我的心,對你的心從未變過,這不就可以了嗎?真相並沒有那麽重要!”
“我想要真相。”
我想知道我心心念念,放在心裡那麽久的越辰宇,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我更想為自己那顆失魂落魄的心,找到一處踏實穩定的著陸點,讓它不至於漂浮在半空中,靠意念支撐自己。
“還好剛在培訓學校結算了上個月的工資,加上剩下的生活費,又問宿舍的同學借了一點,才好不容易湊夠了路費,找到我媽。”
辰宇繼續說道,“那天天氣特別好,頭頂上的太陽明晃晃地照在我媽臉上,讓我更加真切地看懂了她臉上寫滿了的痛心疾首和無路可走。”
“是出事了嗎?”
“我爸在一次建築工地的事故中,從30多層高的地方摔下來,當場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沒什麽,我爸的死當時還是個不小的事情,當地好多新聞媒體都報道了,關注的人很多。”
“難道這裡面有什麽隱情?”
“公司說他是自己不小心墜落,可有人說並不是這樣。”
“那是?”
“有人說,我爸是被人害死的,是有人將他推了下來,我媽也相信是這樣,所以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去給我爸討回公道。”
“在異國他鄉,想要討回公道,談何容易?”
“是呀!”
“那阿姨後來怎麽樣了?”
“死了,可能是憂思過度吧!事情過後沒多久,也去了。”
辰宇的話說得很隨意,似乎已經沒有了悲傷,但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孩子,在說到自己父母離世的事情時,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呢?我坐在後排座,根本看不見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但我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一點一滴,侵蝕著他這個人。
“辰宇……”
我想要伸手過去抓住他的手,但我知道我不能這麽做,有些脆弱是需要被保護的,憐憫,是對當事人最大的心裡傷害。
辰宇將煙頭在駕駛位旁邊的煙盤裡面摁滅,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我,“想去學校走走嗎?像這樣的天氣,學校裡散步一定很舒服。”
我本能地想起那次不愉快的,甚至可以說是危險的學校散步之旅,心中還是有幾分擔憂。
“放心,那邊的事情已經了結了,不會再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了結了?”
“沒錯。”
“怎麽了結的?”
“想知道?”
“想知道。”
“那就陪我跑兩圈,像過去那樣。”
還記得我跟辰宇第一次說話,就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平日裡一起跑步的宿舍同學,以談戀愛為由,放了我的鴿子,於是,我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去操場跑步。
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在跑道上扔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石頭,正好,那石頭又被心不在焉的我踩到了,腳一斜,便摔倒在地。
好幾個人圍上來詢問我是否有事,我也都咬著牙,忍著淚,禮貌性地說自己沒事,當眾摔倒已經夠愚蠢的了,難道還要在陌生人的面前強調自己的愚蠢麽?
所以,
大部分的人都被我這精湛的演技所折服,紛紛散開,只有辰宇,蹲下來問我,“可以站起來嗎?”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他的臉,我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而且這個男子此時此刻,還就在我面前。
“我…其實也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來。”
“這樣,我扶著你,你嘗試一下站起來,如果不行,還得去校醫院看看,要不然怕留下後遺症。”
就這樣,我和辰宇完美地完成了肌膚相親的大事,雖然隔著衣服,但我胸膛裡面那顆躁動的心臟,早已跟著出竅的靈魂,隨這個一身運動打扮的美貌男子而去,一去不複返。
之後,我的腳踝成功地發炎了,腫得跟個熟透的桃子似的,連走路都困難。
可我的心裡卻高興地像隻小鳥,因為我知道,我又可以名正言順地撩我的男神了。
於是,我以走不了路為名,三番五次讓辰宇來幫助我,不是扶我去醫院,就是順路一起去教學樓,總之,我有各種不著調的借口,而每一次,辰宇都欣然接受。
後來我才知道,根本不是我說謊的技能有多出類拔萃,而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如今,這個諾大的操場上,依然來來往往好多年輕的大學生,男男女女,就像我和辰宇過去一樣,我不知道他們的心中正在盤算著怎樣的故事,是否在某個春心蕩漾的女大學生心裡,正在籌劃著如何搭訕剛剛跑過自己身邊的帥氣學長。
我只知道,越辰宇和潘林子又回來了。
“你看我這鞋,光進這兒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這地,你還讓我跑步,你是想讓我死吧!”
我把我腳上這雙戰靴12厘米高的細跟呈現在辰宇的眼前,希望他可以放過我這個八百年不運動,估摸著一運動必定散架的曠世奇懶。沒想到他笑了笑,將自己腳下的皮鞋脫了下來,也示意我也如法炮製。
“你不是說真的吧?”
辰宇將手上的皮鞋舉到我眼前晃了晃,“怎麽?怕了?”
“怕?開玩笑吧!我是誰?明德大學操場一朵花,我能怕你?”
於是乎,我們兩人無視身邊無數雙來自小鮮肉們詫異的眼神,在奇葩的道路上達成了和解,齊頭並進,誰也不認慫,誰也不示弱。我這才意識到,為什麽人們都那麽懷念初戀,因為不管年齡有多大,不管經歷過多少風吹雨打,跳過多少坑,搬過多少磚,初戀總能讓你活回過去那個無所畏懼的傻逼模樣,還自認為樂在其中。
百米衝刺之後,我和辰宇都累得喘著粗氣,相視一笑。
辰宇突然過來拉著我的手,就像我當年在宿舍門口死皮賴臉地拉著他的手一樣。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終於可以在你面前做回越辰宇了,林子,咱們當年並沒有分手,所以在我心裡,你依然是我的女朋友。”
“可我結過婚。”
“那又怎樣?你還是你。”
“那你呢?還是當初那個辰宇麽?”
辰宇拉著我的手,放慢腳步,沿著體育場紅色的塑膠跑道往前走著。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我還愛你,你還愛我,不就行了?”
辰宇還是那個辰宇,愛著潘林子的辰宇,可父母雙亡後,異國他鄉的艱難生活,一定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記,所以每次提起這個問題時,他的臉上都彌漫著一層厚重的憂鬱。
“你的臉?”
“為了變成越念林,我不得不這麽做。”
“可你為什麽要變成越念林呢?”
“我要給我的父母報仇。”
“你也相信叔叔是被人害死的?”
“嗯。”
“你找到了證據?”
“是的。”
“那你為什麽不去報案?”
“我去過,和我媽媽,可是警方讓出示證據的時候,那些證據卻憑空消失了。”
“怎麽會這樣?”
“我父親當年是跟著同鄉一個叔叔一起去到那邊的,那個叔叔是搞勞務的,專門幫一些大企業招募勞務工人來乾活。”
“叔叔也是被他招募進去的?”
“嗯, 事情發生以後,這個叔叔良心不安,就偷偷來找了我們,就是他帶來了那些證據。”
“可後來怎麽又沒了呢?”
“那個叔叔死了,全家都沒了。”
“天啦,這是殺人滅口!”
“那些文件和錄音也因此不翼而飛。”
“這很明顯有蹊蹺呀,警察沒有調查死因麽?”
“說是食物中毒,吃了有毒的蘑菇。”
“不可能,哪有那麽巧的事情,凶手一定是衝著那些證據去的。”
“可警察並不這麽認為。”
“難道凶手也買通了警察!這也太黑暗了吧!”
“既然不能通過正常的途徑為我爸報仇,我就只能靠我自己。”
“可那些人可以做到殺人滅口,買通警察,說明勢力一定小不了,你和阿姨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怎麽靠自己?”
“沒過多久,我媽也死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無意間的機會,我聽說我的那個仇人因為子嗣單薄,所以有意收養一些品學兼優的孤兒養在身邊。”
“所以你就去了?”
“我當然要去,老天有眼,把這麽好一個機會送到我的眼前,當然要去,不僅要去,還勢在必得。”
看著辰宇那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依然帥氣有型的側顏,終於明白了他所表現出來的憂鬱到底是怎麽回事。
“認賊作父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算的了什麽,只要能給我父母報仇,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