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明星的高收入，小公司的擴張極為快速。

　以前隻租了間民房，現在連對門也一起租了下來，一邊辦公，一邊用來試鏡、開會。

　錢多魚一身黑色西裝方正正，站在門口迎接過來試鏡的各路演員，見了誰都說一句“”。

　他覺得自己倍兒有體面。

　“哎師傅，是這兒面試?”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個小姑娘。

　師傅?

　我一身西服，你管我叫師傅?

　錢多魚不滿地看他一眼，“你也是演員?”

　中年男人笑道:“大哥你這話說的，我這大歲數了，演戲誰要啊。”

　“那你是經紀人?”

　“我是她爹，”中年遞過一份簡歷，“我是陪閨女來的。”

　錢多魚瞥瞥那姑娘，接過簡歷，嘟囔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帶爹來試鏡的，張……凡凡?”

　“芃芃，張芃芃，”那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考慮了好幾天，還是覺得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圈內都知道，周瑾接戲特別挑，尤其是成名以後，基本沒演過爛片。

　能加盟到他的電影裡，是多少新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但是又被那天晚上的徐爭給嚇到了，和家裡商議一番後，張爸乾脆跟了過來。

　“行了，進去吧，”錢多魚將簡歷還給她。

　張爸拉著女兒貼著牆邊，貓著腰進去，一旦覺得不對，便隨時逃跑。

　張芃芃好笑道:“爸，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啦。”

　就算人家要圖謀不軌，也不會在公司裡啊。

　進去後，錢多魚讓張爸等在原地，領著張芃芃來到一個小會議室，裡面是兩男兩女，加一老太太。

　這個陣容，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各位老師好，”張芃芃鞠了一躬，將準備好的簡歷遞了過去。

　“坐吧，”最中間的文穆野看都沒看簡歷，隨手取過一份劇本，翻到其中一頁，“你來念一下這段台詞。”

　“這段嗎?好……”她接過劇本，發現那是一小段對白，但是意思卻很微妙。

　片刻之後，她抬起頭，“我準備好了。”

　周瑾抬手示意她開始，“待會我和你對詞。”

　“嗯，”張芃芃看向周瑾，很自然地道:“江科長通過了組織部的考察，就會調到市裡吧，工資會漲多少?”

　周瑾答道:“都沒定下來呢，也許組織上還要再考驗考驗我。”

　“唉~”張芃芃歎了口氣，看著周瑾的眼睛，用一種很悲情的口吻道:“我第一次見到江科長的時候，就感覺你不會一直呆在基層，所以我才沒有敞開心扉。”

　“如果我敞開心扉的話，江科長應該會選擇留下來吧，為了你的前途，請原諒裝作冷酷的我。”

　周瑾納悶道:“你為什麽突然說這些話?”

　他們倆明明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張芃芃回過神來，如夢方醒，“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應該說這樣的台詞。”

　“哦，”周瑾點下頭。

　張芃芃用力地看著他，“你會遭天譴的。”

　這段戲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大意是江科長即將升官，暗戀他的女同事戲精附體，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台詞。

　不解風情的江科長當她是發神經，於是女同事犀利吐槽“你會遭天譴的”。

　一共有三重變化:從一開始戲精附體的自我陶醉，再到被戳破後的如夢方醒，最後是對直男的含憤吐槽。

　短時間內，張芃芃未必能將這三種變化分析出來，但大體思路是對的。

　文穆野看向周瑾，周瑾道:“你是導演，你說了算。”

　“希望在片場你也能保持這個覺悟，”文穆野向來沉默寡言，難得開了句玩笑。

　他跟拍《繡春刀》的路洋是同門，早就聽師兄吐槽過周瑾了。

　又對張芃芃道:“你先看下劇本，盡快熟悉角色，時間緊，有什麽問題趕緊問。”

　“我這是通過了?”張芃芃驚喜道。

　“嗯，你先看劇本，等會兒有人跟你簽約。”

　張芃芃趕緊起身鞠躬，“謝謝導演，謝謝瑾哥！”

　沒想到這樣就通過了。

　她這算是憑實力拿到的角色?

　但有實力的人那麽多，對方肯把機會給她這個毫無背景的新人，也足見眼光和魄力。

　文穆野擺擺手，回過頭來繼續討論。

　陳芷茜道:“咱們這個題材太特殊了，我之前去天朝慰安婦研究中心聯系過，對方說最好取得婦聯的認可，就怕過審的時候橫生枝節。”

　周瑾道:“我倒不擔心婦聯那邊，畢竟這事兒咱們佔著大義，但是劇本裡頭，拆遷這個情節是不是太敏感了?”

　地方政*府打著建設城中村的旗號，試圖將其改成商業開發區，這個情節是韓版劇本裡就有的，貫穿了電影的前半段。

　但也不知什麽緣故，編劇並未交代事件的結果。

　到了文穆野手裡，這家夥直接讓江科長慫恿村民起訴政*府，借用司法向政府施*壓，以此換取更好的拆遷賠償。

　這樣的劇情在天朝屢見不鮮，有的地方管用，有的地方不管用，全看當地情況。

　——但是作為一部電影，敢搞出這種劇情，怕不是以為審核委員會的老爺們是瞎子哦。

　“我覺得拆遷是一個很好的題材，”文穆野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道:“和慰安婦一樣，都沒導演拍過。”

　他見幾人一起看著他，乾巴巴地道:“這個，對票房好。”

　“嘖，小小你說呢?”周瑾有些心塞了。

　他算是明白為什麽現實類題材，在天朝拍得少了。

　這幫子導演可著勁兒在被禁的邊緣試探，真要被禁了他一點損失沒有，還能落下一好名聲。

　拿錢打水漂的全特麽是投資人。

　韓小小背景深厚，雖然三爺已經退休了，但身在高門，對這種問題的敏感度比他們強多了。

　陳芷茜拉她來當編劇，為的也就是這個。

　“其實吧，總局都換屆了，現在是聶東希局長，他比較……嗯，能做事兒，《無人區》聽說就是他拍板給過的，萬一不給過，這段劇情剪掉不就行了，反正也不是主線。”

　周瑾咂摸一下，“行吧，該這麽辦，要是真給槍斃了，損失你賠我啊。”

　“你想怎麽賠啊?”

　“還能怎麽賠，上你們家訛你去。”

　《我能說》算是中等投資，共計兩千萬。

　周瑾出了一半，還沒要片酬，剩下的一半由好猴子、策馬奔騰、陳芷茜、韓小小幾方聯合搞定。

　也就是說，什錦糖影業才是《我能說》的主要出品方。

　作為回報，除了票房分成外，網絡發行和海外收益也歸屬所有什錦糖影業。

　這些利益糾葛，由不得周瑾不上心。

　他們四人討論著，張芃芃大氣都不敢喘。

　我的媽呀，慰安婦，強拆，婦聯，信訪……

　只聽這些詞，就知道這不是部簡單的電影。

　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抬頭，正好看見一個老太太溫和地衝著她笑。

　紅色的棉襖，花白頭髮，戴著副老花鏡，看著特別慈祥。

　“李奶奶好，”她輕聲道。

　“哎，”李民啟答應道。

　那邊四人也討論得差不多了，聞言停了下來，周瑾問:“劇本看完了嗎，有什麽問題?”

　“呃，沒有問題，我都看了。”

　周瑾笑了笑，這姑娘可真不會說話，陳芷茜道:“有什麽問題以後再說，來，你跟我出來簽約。”

　“好，謝謝……茜姐，”她好歹還記住了陳芷茜的稱呼。

　那倆人出去後，周瑾活動下筋骨，“李奶奶，咱們倆對對詞?這英語呀，可真難學。”

　“嗨，托你們的福，我一大把年紀還洋氣一回，”李民啟聲音特洪亮，中氣十足，“人家拍拍戲，跳跳舞，我學英語，比他們都強。”

　“哈，那我得跟您學習了，我上學那會兒就討厭英語……”

　這部戲裡，李民啟是絕對的主力，只要她撐住了，這戲就算是成了。

　周瑾憂心的不是她的演技，而是她的身體和英語。

　那一大段的英語台詞可不好背。

　不過看著老太太精神很好，學習的勁頭也足，倒是放心不少。

　會議室外頭，陳芷茜帶著張芃芃一出來，張爸立即就跳了起來。

　張芃芃賊開心地跟他比個手勢，一切OK！

　張爸愣愣神，這麽久才出來，現在是完事兒了?

　不過，怎麽是個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