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
一位將軍袒露左肩,身上捆著繩索,背負著荊條,以極其奇怪和嚇人的造型出現在莊嚴肅穆的大殿門口。
站立於殿內的朝臣,回頭一看,都認出來了,這位背負荊條的將軍正是受聖命負責防禦李敗德叛軍的臨時行軍大總管,右豹韜衛大將軍殷周。
殷周不是帶著十萬大兵駐扎在秋意原上與李敗德對峙嗎,一個控兵十萬的大總管,怎麽會一個人孤孤落落肩負荊條出現在朝堂上呢,在看到這一幕的第一瞬間,所有大臣心裡都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我軍被李敗德打敗了,而且敗得一塌糊塗,要不然行軍大總管怎麽會負荊請罪呢!
在看到殷周的那一霎那,武則天的心都涼了,這種情形,一看就明白,可以說無聲勝有聲,甚至於無聲處聽到震天介響的驚雷。
殷周並沒有跨進大殿的門檻,而是門檻外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朗聲請罪:“罪臣領軍不力,導致我軍大敗,請皇上治罪!”
聽了殷周的請罪的話,大家再度震驚,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叛軍增加了江南道的三萬兵馬,但是殷周手下本來有七八萬大軍,加上派出去的兩萬左威衛援軍,總兵力近十萬,怎麽這麽容易就敗了呢?
殷周大軍的失敗,必然導致神都暴露在叛軍的攻擊之下,這比一般的敗仗更加嚴重。在聽了殷周的話的第一個時間,武則天想將他斬了的心思都有。如此嚴重的敗仗,死一百回都不夠,負荊請罪就可以避免死罪麽?那也太輕巧了!
武則天壓抑著滔天的怒氣,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拍的手掌通紅,恨聲問:“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殷周額頭上冒汗,垂下頭,聲音沉重地說:“稟皇上,我軍增兵之後,與增兵之後的叛軍重新回到了勢均力敵的態勢。然,今日叛軍突然打起了皇嗣的旗幟,並且發出了’恢復大唐的’口號,我軍將士都於陣前遙見皇嗣出現在叛軍的陣中。皇嗣的驟然出現使得我軍人心渙散,在李敗德的攻擊下,一戰而大敗虧輸,死傷兩萬,逃散兩萬,余下的四萬大軍,無路可退,只能退守神都。”
啊,皇嗣加入到叛軍的陣營?這可是天大的壞消息。
這個壞消息如同一個焦雷在殿內炸響,殿內群臣無不駭異震驚,如同在腦海之中滾過一個驚濤駭浪,一個個瞠目結舌,呆立殿中。
皇嗣李旦,在朝中沒有什麽地位。但是,到了叛軍手中,那就是一面反武複唐的鮮明的旗幟,因為他曾經是李唐的皇帝,在帝位上坐了六年之久的皇帝。
叛軍有了一位正宗的皇帝,還是叛軍嗎?怪不得,叛軍節節勝利,而我軍則被摧枯拉朽一般,被打得大敗虧輸,士卒逃散。
聽了這個消息,武則天一個趄趔,差一點跌倒,伸手扶住了龍椅背,才站穩了身形,她一邊極其氣憤地用手拍打著龍椅,一邊聲嘶力竭地罵道:“這個逆子!該死!該死!”
一位斥候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兩儀殿,大聲稟道:
“起兵皇上,李敗德的叛軍已經兵臨城下,請皇上去城樓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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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在一班文武大臣的簇擁之下,武則天出現在神都南面的定鼎門的城樓上。
定鼎門為一門三道帶有雙闕的城樓建築,巍峨壯麗,恢弘大氣,開在神都南邊城牆的正中。
整個城南的城牆長三千丈。
城牆的外面是護城河,護城河外面則是一馬平川的綠草如茵的郊原。
現在,從城樓上放眼望去,城外的郊原,看不到一片綠色,滿眼是各種顏色的旗幟和盔甲,一眼望不到邊,列陣的士兵人數超過十萬。
在陣營的前面正中,正對定鼎門的位置,樹在一面高達六仞的青色旗幟,上面畫著深青色的龍形圖案,在微風之中獵獵飛揚。
武則天以及她身邊的文武大臣都認識,這是李唐的天子旗。武周代唐之後,青龍旗廢置不用了,天子旗改成了黃龍旗。
李敗德搬出了青龍天子旗,本來是反武的叛軍,如今一變卻成了複唐的正規軍,可謂師出有名。
在天子旗的兩側,還豎著兩杆大旗,一面旗幟上用隸書寫著“反武”,另一面則寫著“複唐”,顏色非常大鮮明。
在天子旗之下,皇嗣李旦黃袍金冠,騎在一匹黃色的駿馬之上,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在皇嗣李旦的左右兩側,分別為李敗德和郭湘成,兩人都騎著馬的,臉上都帶著一副振奮欣喜的表情。
郭湘成年齡約六十,額頭寬廣,臉色紅潤,頜下垂著一綹五寸長的斑白的胡須,無風自動。
在天子旗的兩側,排列著上百名戰將,一律騎著各種顏色的高頭大馬,一個個意氣昂揚。
看了這種架勢,武則天臉上的怒氣越來越濃,簡直到了忍無可忍的境界,整個身體在瑟瑟顫抖。
她雙手扶著城牆上的垛口,命一位聲音洪亮的禁衛高聲傳話:“讓武旦這個逆子出來講話!”
“皇上有旨:讓武旦這個逆子出來見駕!”那名禁衛做了一個深呼吸,而後扯開嗓子大呼,他的聲音果真洪亮遼遠,可以傳出去半裡之遙。
李敗德的大軍排列在離城牆半裡之地,剛好能聽到那名禁衛的喊聲。
李敗德也派了一名擅長高音的軍士回話:
“這裡沒有武旦,更沒有逆子!我主乃是正宗的大唐皇帝!現我皇於三軍之前,恭請武後退位,保證讓你安心當太后!”
聽了這話,武則天的怒氣衝天,幾乎要爆炸了!滿朝文武無不驚駭動容。
“逆子,朕對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對待你的親娘!”武則天咬牙切齒道。
“武後,你穢亂宮廷,玷辱李家祖先,有何做娘的資格?你重用武家子弟,擅殺李唐宗室,何為不薄?要是你現在同意將社稷歸還李唐,吾等可以既往不咎!”李敗德命軍士傳話,說得毫無顧忌,完全是撕破臉的架勢。
“李敗德,枉朕一直信賴倚重於你,沒想到你卻是如此一個大奸大惡之人!”武則天氣得心口起伏,渾身發抖,整個人要靠抓著城垛,才能不摔倒。
“我李敗德乃是李唐的臣子!以前之所以聽命於你這個穢亂宮廷的武逆,是為了韜光養晦,聚斂勢力,有朝一日能反政歸唐!現在恰當其時!武後,你若是識時務,現在乖乖地將社稷歸還我皇,我皇仁厚,定然會保你余生富貴安寧。”李敗德手撚胡須,大義凜然,振振有詞道。
武則天的怒氣已經衝到天頂,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最惡毒的聲音吼道:“來人,將李逆之欽犯押上城樓待斬!”
“是!”羽林衛的禁衛答應一聲,迅速跑下了城樓,沒有多久,把李敗德的家眷,托上了城樓,人數五六十口,一律身穿白衣。
看到李敗德的家眷,武則天覺得心裡好受一點,剛才受的氣,有一個口子可一出氣了。
“先將李敗德的長子李培爾斬了,將人頭掛上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