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的來了。”

　保持高度警覺的羅南，身體彎成弓形。

　在安倍晴明聲音響起的刹那，他朝旁邊急退，拉開距離。

　身處月光下，目落陰影中。

　一道人型的模糊黑影，出現在剛才躲藏的位置上。

　不必多問，這是安倍晴明，或者說是他的穢土分身之一。

　他藏在黑暗裡，想要一探口風，脫口道:“刀在你哪兒嗎?”

　羅南早有準備，語氣疑惑:“什麽刀?”

　相顧無言，唯有沉默。

　安倍晴明從這個回答中，捕捉到一絲線索，沒再吱聲。

　演戲演全套，羅南的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滿臉警惕。

　他心裡知道，對方已經放松了對他的警備。

　摸出手機，壓住光線瞥了一眼時間，還剩四分鍾。

　“說實話，羅南，我挺欣賞你的，給了我很多驚喜。”安倍晴明開口，率先打破僵局:

　“雖然不知道你跟建禦雷神有什麽過節，但殺掉他，確實幫了我大忙。”

　見羅南沒有回應，他語氣一頓，忽而扯開話題:

　“你知道高天原的真相嗎?”

　事涉高天原和通道，羅南沒法繼續保持沉默，脫口道:“什麽真相?”

　“看你偷偷溜進來，肯定不知道吧，呵。”

　安倍晴明輕笑一聲，故作神秘:“噓，別急，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完，模糊的黑影漸漸下沉。

　安倍晴明沉入黑暗中，不知去向。

　離零點，還剩下兩分鍾。

　羅南面對安倍晴明，沒有猝然發難。

　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他就算隱身，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偷襲成功。

　擬定的計劃，是先等到零點，查看安倍晴明如何關閉通道。

　看能不能在關閉之前讀檔返回，避免失敗後扣掉二十次讀檔次數。

　現在線索全斷，想要布局，得提前了解安倍晴明的作戰計劃，才好找出應對之策。

　兩分鍾很快，也很漫長。

　半空中，倏然出現兩個半徑十米左右的時空洞，一上一下，相隔二十余米。

　羅南瞥向時空洞內，臉色有些沉重。

　透過最下面的洞口，能清晰覷見內裡一片頹敗的景象。

　昏黃朦朧的黃綠色霧氣，殘屍骨骸灑落一地，孤魂野鬼四處飄蕩。

　怎麽看，都不應是高天原的景象。

　反而，更像死者的地下國度黃泉國。

　而上方的時空洞內，是一片鬱鬱蔥蔥的高原。

　但在邊緣的地方，依稀能看到黃綠色的霧氣。

　盯著眼前的景色，羅南嘴巴微張，整個人都驚呆了！

　十月一日，是高天原通往人間的通道開啟。

　無論是安倍晴明還是昆沙門天，從頭至尾，都沒有提過一句黃泉國。

　結合兩個時空洞的景象，再加黃綠色的霧氣。

　基本可以斷定，傳說中的高天原和黃泉國，處於同一空間。

　這和霓虹神話中‘高天原在天上，黃泉國在地下，分屬不同空間’的描述，是完全不符的。

　如果兩個地點屬於一個空間，為什麽在人間的宣傳，是兩者分開的?

　妖鬼是左右不了輿論的，人類又到不了高天原。

　關於不同空間的詳盡描述，自然是天神的手筆。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到底想隱瞞什麽?

　難道，高天原的神和黃泉國的鬼妖，有著什麽不願被人知曉的秘密不成?

　羅南眼睛微眯，腦洞大開。

　既然高天原和黃泉國，在一個空間內……

　會不會高天原的神，原本就是從黃泉國誕生?

　所謂的天神，是修煉得道的妖鬼。

　通過施展神通，獲得人類的信仰之力，從而塑造神格，製造一個新的天神階級?

　這麽一想，天神隱瞞的動機，就說通了。

　如果暴露出來，苦心經營的形象就會被破壞，從而影響信仰之力的獲取。

　細思極恐啊……

　羅南頓覺醍醐灌頂，順著這個思路，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妖鬼為禍人間，都知道它們是禍害。

　高天原的神，比人類死後化成的國津神要強得多。

　明明有能力剿滅妖鬼，還天下一個太平，卻偏偏不做。

　本土書籍中普遍記載，天神清心寡欲，不涉世事。

　如今看來，都是精心編造的謊言。

　因為……天神和妖鬼，原本是一夥的呀！

　自家的妖鬼兄弟，在人間只要不鬧騰的太厲害，天神就能一直保持旁觀的曖昧姿態。

　我草！

　安倍晴明所說的真相，就是這個?

　羅南臉如白蠟，越想越覺得可怖。

　在霓虹國本土的神話中，天神很少出手。

　僅有幾次下凡對付大妖，無一例外的，旁觀的人類都非常的多。

　無論是口口相傳，還是書籍記載，對戰細節都異常詳細。

　這裡，有一個明顯的漏洞。

　天神和大妖作戰，要是真打，波及的范圍肯定很廣，動靜極大。

　尋常人類，最多遠遠觀望。

　為什麽他們對於交戰的細節，知道的如此詳盡?

　是運氣逆天，靠近目睹戰況也沒被傷到?

　還是天神和大妖，‘刻意’讓他們看到?

　嘶~

　感覺，這像是一場戲。

　一場刻意做給人類看的戲。

　黃泉國的妖鬼在人間浪夠了，準備回國。

　天神與之配合演戲，以正義之名打一架，越激烈越好。

　事後，就可以像收割韭菜那樣，收割一波信仰之力。

　嘖嘖嘖。

　從昆沙門天一直不願意透露的態度來看，這種動搖天神根基的真相，的確羞於啟齒。

　天神階級和妖鬼，有極大概率，就是一脈相承的。

　基於這個可靠性極高的推論，就能解釋安倍晴明死後變成妖鬼的疑點。

　正常情況下，具備名望且擁有信徒的人類，在死後必定會化為國津神。

　安倍晴明是人類，斬妖除魔也積累了足夠的名聲和威望。

　可他死後，沒有成為國津神，反倒成了妖鬼。

　是因為殺了太多妖鬼，觸犯了天神的階級利益，才遭到如此對待麽?

　羅南抿著嘴唇，有點能理解安倍晴明的立場了。

　生而為人，一輩子都在斬殺妖鬼。

　到頭來，卻發現天神和妖鬼是一丘之貉。

　誠然，光憑如今的推論，是沒法把安倍晴明洗白的。

　他的底子，本就不乾淨。

　穢土邪術，會剝奪其他人類的性命。

　為了報復天神，殘殺人類。

　羅南可以理解這樣的動機，卻不讚同這樣的行為。

　一碼事， 歸一碼事。

　不能因為天神的背叛，而對一直守護的人類下手，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人，都是複雜的。

　沒有一輩子的好人，也沒有一輩子的壞人。

　天空中，兩個時空洞的距離漸漸靠攏，在相互觸及後，有合為一體的趨勢。

　這，就是高天原通往人間的‘通道’。

　在時空洞附近，盤旋著四位神祗，嚴正以待。

　由於距離較遠，看不清是誰。

　當時空洞快要合二為一的時候，一道黑影，兀得直飛天際。

　……

　“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