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向前兩步，相貌暴露在月光下。

　皮膚很黑，額頭沒有月痕。

　很普通的路人臉，找不出其他可以描述的特征。

　安倍晴明面色平靜，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斂沒:“你是認真的嗎，羅南?”

　那張沒什麽情緒的臉逐漸冷硬，像是海岸上備受浪花拍打的礁石，又冷又長。

　這個節點上問分身的數量，倒也合理。

　不過說出來，就等於自曝底牌，安倍晴明很清楚這一點。

　“當然。”

　羅南遮住光線，瞥了一眼手機的時間，動作自然。

　他當著對方的面，取出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望向蒼穹，岔開了話題:

　“一二三四……四個守衛。要是沒猜錯的話，這裡面應該有你的分身吧。”

　羅南放下望遠鏡，背光下，看不出是得意還是溫和的笑容:

　“你引走一個，還剩三個。分身一個，面對兩個天神突圍很難。那麽，還有一個呢，你準備怎麽處理?當然，如果你還有其他分身的話，當我沒說。”

　這是一個提議，也是一個試探。

　看安倍晴明有動搖的心思，說明除了天神之外，他沒有其他後手。

　賀茂、黑影，天神，一共只有三個分身。

　如果有第四個分身，就不必考慮羅南的提議。

　安倍晴明布置多年，原本計劃天衣無縫。

　只要羅南不插手，肯定成功。

　可現在計劃提前暴露，出現了不確定性。

　如果黑影隻引走了一個，而不是兩個。

　那天神分身和剩余兩個天神在一起，猝然發難，被攔截下來怎麽辦?

　是選擇接受，還是等待下一次的通道開啟?

　羅南對心理的把控，拿捏的恰到好處。

　他盯著沉默的安倍晴明，知道對方在思慮。

　平安時代，至今已近千年。

　這個計劃謀劃已久，直到今天才實施。

　這說明通道的下一次開啟，要相隔很多年。

　一個從小就立下宏遠，拯救亂世蒼生的人，真的會甘心等到下一次通道開啟麽?

　答案是，不會的。

　什麽樣的性格，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一個心懷正義的冒險主義者，要是突然選擇苟且，是非常違和的。

　“說說看，有什麽計劃?”

　安倍晴明平靜如湖的目光裡，流露出一抹異色。

　這句話，側面佐證了上述的推論。

　他對羅南拋出的橄欖枝，意動了。

　“在商討具體計劃前，我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你說。”

　“把通道毀了，可以隔絕多久?”

　在默認合作關系的情況下，再去打探天神分身炸後死不死，會顯得得寸進尺。

　羅南問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力求獲取更多情報。

　安倍晴明仰起頭，瞳孔裡映出天上出現的時空洞:

　“通道五百年一開，恢復也差不多是這麽久。等信徒遺忘天神，稀釋信仰坐標，或許就是永久的隔絕。”

　說完，他露出一抹苦笑，似乎意有所指:“人類總是健忘的，不是麽?”

　羅南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眼眸一低:“這麽重要的時空洞，怎麽只派四個天神?”

　“家醜不可外揚，知情人越少越好。你看到正殿的結界了麽，外面是看不到結界裡面的。”

　安倍晴明深吸一口氣，目光聚焦在天上。

　時間緊急，容不得兩人慢條斯理討論計劃:

　“我知道你殺了建禦雷神，有拖住天神的實力。其他的我不深究，如果真想幫我，就引開一個天神，其他我來。”

　羅南嗯了一聲，跟著望向蒼穹，沒來由的感歎一句:“你怕死麽?”

　“不怕。”安倍晴明收回目光，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麽，你怕?”

　“或許吧。”羅南搖頭苦笑，發出邀請:“如果還能活下來的話，明晚八點，湖邊庭院見。”

　“好。”

　時間緊迫，無暇閑聊。

　安倍晴明應了一聲，身體下蹲，作出起跑的姿勢。

　隨著偏殿屋頂的瓦片下沉，他整個人宛如脫膛炮彈，向空中飛去。

　盯著漸遠的黑色弧線，羅南站在原地。

　從安倍晴明隻言片語中捕捉到的信息，他至少有兩個分身。

　黑影分身，還有天神分身。

　那個偽裝多年的天神，自爆後，基本可以判定為死亡。

　這樣的話，只要用月切殺掉黑影，就能完成任務。

　可事情，真的有這麽簡單嗎?

　安倍晴明想破壞通道不假，可他說的話，未必完全可信。

　萬一為求自保，他留個一個實力1%的分身，那就麻煩了。

　要知道，分身記憶是共享的。

　這意味著羅南的出手機會，只有一次。

　一旦發難，兩人就會撕破臉皮。

　想要對剩余的分身動手，難上加難。

　在天神分身自爆之前，羅南是不能出手的。

　如果提前殺掉黑影分身，兩人合作談崩，就沒人去引走天神。

　三位看守的天神不離開，天神分身破壞通道，就有極大概率失敗。

　如果沒死掉，更有可能被抓回高天原。

　那時候的處境，會更加麻煩。

　如果在殺死黑影分身後，羅南自己去引天神。

　天神分身會摒棄前嫌，主動配合，前去自爆嗎?

　人啊，都是這樣。

　在手握兩個籌碼的時候，失去一個。

　和手握一個籌碼的時候，失去一個。

　心境和心態，是完全不同的。

　羅南要動手，就必須作出犧牲。

　他要承受扣減20次讀檔次數的代價，讓天神分身用生命破壞通道。

　事後，再利用僅剩的幾次讀檔次數，對黑影分身和可能存在的第四分身下手。

　系統在這方面，說得很清楚。

　消滅安倍晴明，是通關條件。

　前面一次通道被關閉後，系統扣掉了讀檔次數。

　卻沒有提示任務失敗，也沒有強製撥回時間線，重置任務。

　這說明，兩者並不衝突。

　即便通道被關閉，只要消滅安倍晴明，就能通關。

　羅南這一次，通過昆沙門天泄漏計劃消息。

　然後找上安倍晴明，要求合作，就是打著通道關閉後，一網打盡的意圖。

　如果不橫插一腳，強行幫忙的話，安倍晴明在事後完全可以不現身。

　羅南的這個做法很冒險，風險也很大。

　一旦失敗，僅剩的讀檔次數，不足以扣減二十次。

　思緒間，安倍晴明的黑影分身衝上天際，吸引了天神們的注意力。

　在得到提醒的情況下，他們隻分出了一個天神追逐。

　其余三個天神守在時空洞附近，嚴正以待。

　羅南取出最新款的手機，鏡頭倍數調到最大，把時空洞的畫面錄製了下來。

　收回手機，他戴上竹蜻蜓，飛向天空。

　由於沒什麽空戰能力，羅南在臨近天神後，從酒葫蘆裡噴射出儲存的汽油。

　這可惹惱了一個天神，手中鋼槍一抖，直接殺奔而來。

　獵獵風壓席卷而至，羅南心都懸到嗓子眼，收回酒葫蘆，憑借竹蜻蜓朝反方向飛走。

　那天神的速度極快， 不過五秒，槍尖就快捅到後背。

　身上湧出信仰之力的保護罩，被槍花震得波紋不斷。

　沒辦法，粉絲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這皮糙肉厚的，不論那天神招式再猛，都打不破防禦。

　羅南雙手抱臂，懸在天空，成功拖住對方。

　打了一會兒，天神察覺到不對勁，想要折返回去固守。

　可惜，晚了。

　一聲響徹蒼穹的炸響，在時空洞附近爆炸。

　【通道關閉，扣減二十次讀檔次數】

　【當前剩余讀檔次數:6】

　聽到系統通知，羅南披上雪衣掩蓋氣息，再用出隱身，快速飛離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