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家都是公分製的時候,因為耕種和各種原因,產量不高,交完公糧,也就沒剩下多少,只能混著紅薯乾野菜熬到秋收。
可是如今分田到戶之後,情形大不一樣,大家照顧共有的田地和照顧自家的地,完全都不是一個態度。
就按這次改革之後的收獲來說,公有製每畝產量平均是一百八十斤,而分田到戶的每畝能達到二百三十斤左右,拋去交上的公糧,那就是每畝多了五十斤糧食,兩畝地可就是一百斤了,一家人省省吃,也能吃兩三個月。
一時間,嘗到甜頭的分田到戶的鄉親們,乾起活來更是熱火朝天,而觀望的那群公有製的鄉親們,開始吵吵嚷嚷的也要分田地。
木秀接到交公糧的通知單後,第二天凌晨就和陳旭輝趕著牛車,將收好的麥子拉到糧食回收站去交公糧,
交公糧的地方基本都是在鎮上,附近的許多村莊都會過來,由於交的時候過程比較複雜,耗時比較多,需要排隊,檢驗,分等級,晾曬,除渣,歸倉。
所以大多數人都是凌晨天不亮時,各家各戶有的套著驢車,有的趕著牛車,有的拉著架子車紛紛往糧站趕來。
火辣辣的太陽烘烤著大地,屋簷下,站著滿臉大汗等著交公糧的十裡八村的鄉親們,人人手裡拿著草帽,不停的扇著風。
糧站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全部上陣,在糧站內,醒目位置的牆上都寫著白底紅字的“喜交愛國糧”等標語口號。
這種天氣,站在屋簷下和在太陽底下沒什麽區別,雖然今年的收成不錯,但是大家這會兒都被烈日曬的無精打采,耷拉著臉,只希望趕緊輪到自己。
陳旭輝去取了一個收條,然後排隊等候。
“你這糧食不行,沒曬好,再拉回去曬兩三天。”一個白白胖胖的工作人員,手中拿了個長戳子,往架子車上一站,很熟練的就扎進糧袋裡順手一倒,麥粒就到手心裡了,他此時正很不耐煩的對著面前的人說道。
那人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那種人,不會說好話,一般來交糧食的人,見到工作人員都會說說好話,陪著笑臉,或者塞根煙,就是怕工作人員挑自家糧食毛病,然後讓拉回去,畢竟大熱天很不容易,大隊幹部催了又催,每個人趕到糧食站距離也不近。
“我這糧食真的曬好了,不信你再看看!”那人急忙用手扒拉袋子裡的小麥,急著證明自己的小麥沒問題。
“一邊去一邊去,別在這裡耽誤時間,我說沒好就是沒好,趕緊的,下一個。”那個工作人員撚起幾粒往嘴裡一扔,一咬,然後不耐煩的揮手。
那糧食,看起來乾燥飽滿,明明都是曬得好好的。
人群中,大家都是有些敢怒不敢言,生怕工作人員也會為難自己,那人只能將糧食袋扎好,放到平板車上,晃晃悠悠的推起來,垂頭喪氣的準備回家去了。
糧食的好壞,全靠工作人員來評定,上交的公糧也是會分三六九等,糧食好的,按照斤數交,糧食品質差的,就要多交一些。
木秀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明明人家的糧食還可以,可是工作人員就是故意為難,於是她繞了個圈,跑過去,對著那人說了幾句話,那人的先是面露驚訝,後來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那人的兒子將糧袋翻了翻,把戳的小洞翻下去看不到,然後重新排隊。
等木秀再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開票過磅去了。
原來木秀讓他們去買包煙,換個家人排到跟前把煙一遞,就行了,這個法子果然有效。
過稱的地方,糧站工作人員一邊神氣的叼著大前門的香煙,一邊撥拉著算盤,一把木椅子坐在磅秤旁,椅子邊立著把特大油布太陽傘,那個神氣勁,活脫脫舊社會地主那形態。
“快點快點,都擠什麽,排好隊排好隊。”工作人員一邊叫著,一邊擦著汗,要不是這工作有油水撈,誰願意這麽熱的天來這裡呆著!
這會兒輪到木秀家稱糧了,從凌晨出來到現在都快中午了,木秀都有點兒煩躁了。
倆人吃力的一袋一袋往稱上搬,一共有八袋,搬好之後,陳旭輝來不及擦汗,就先給工作人員遞煙,那工作人員一邊打著哈哈,順手接過香煙房子磅秤上的帳本邊,然後熟練的拿出麥子咯吱咯吱的咬咬。
“好了好了,一等糧,搬下去吧。”工作人員一邊把咬過的谷子朝磅秤邊的低下吐出去,一邊朝著陳旭輝說道。
陳旭輝和木秀又再次把袋子一袋袋的往糧倉裡搬,糧倉的入口在兩頭,要上五六米高的台階,搬上去後,打開袋口,將糧食往下倒,完了把袋子收好,再下台階再把另一袋搬上去,幾趟下來,衣服是沒有一點乾的地方了。
工作人員開好收據,木秀仔細收好,折騰了大半天,終於完成任務,可以離開糧站了。
“陳大哥,咱們快回去吧。”木秀被曬的一點胃口都沒有,隻覺得渴。
“好。”陳旭輝駕著牛車往回趕去。
一路上,陳旭輝欲言又止,木秀彷佛看透了陳旭輝的想法一樣,她歎了口氣說道“陳大哥,我知道咱們這樣不對,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咱們人微言輕。”
“那為什麽不去告訴他們領導,讓他們領導來處罰他們。”陳旭輝悶悶的說道。
“他們做這些,頂上領導未必不知道,可他們敢這麽做,那就肯定是不怕的。”木秀歎了口氣說道。
眼下像這種國營糧站糧廠,都是公家的,裡邊的人個個都是鐵飯碗,像這種辛苦活,沒有什麽好處誰願意來乾啊,所以底下這些人的小動作,只要不是太過分,領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也正是如此,在後邊改革的浪潮下,首先倒閉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些人人像擠著進去的吃公家飯的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