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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醫二代》三百三十二.洋金花
顧嘉陽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說了位把自己比作孫猴子的病例,眼前的病人就成水滸傳了。更何況,他明明在說自己修煉成仙的故事,怎麽也和農民起義的水滸搭不上調啊。

祁鏡隻說了一個開頭,沒頭沒尾的根本沒有說下去的意思。顧嘉陽更是一頭鑽進了死胡同,實在搞不明白:“水滸......智取生辰綱......??”

“嘿~”祁鏡輕輕踢了他一腳,“腦子管腦子想,手裡的事兒別忘了做!”

被說了一句,顧嘉陽這才回過了神:“祁老師,你都知道是什麽病了,那這單子還要填麽?”

“當然要填,萬一我猜錯了呢。”

祁鏡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手裡病人的病歷冊上卻是另一番光景。

顧嘉陽原以為寫個主訴和簡單的體檢結果就會擱筆,然而祁鏡手裡的筆根本沒有停,一路往下。眼看就要寫到診斷了,祁鏡忽然抬起了腦袋:“你愣著幹嘛?快去把家屬找來啊~”

“哦哦......”

家屬是病人的女兒,今天正巧去老人家裡看他,沒想到一早剛到就發生了這事兒:“醫生,我爸是怎麽了?”

“暫時說不上來,所以我得問你幾個問題。”祁鏡問道,“早上吃的什麽東西?”

“一碗稀飯、鹹蛋、油條和一碟醬菜。”女兒想了想自己準備幫忙清洗的碗筷,真沒吃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吃慣了的早飯,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

“哦,是我沒說清。”祁鏡又重新問了一遍,“早上吃的什麽藥。”

“藥啊,就是止咳的藥酒。”她說得很輕巧,“去年年尾去九仁堂中藥店裡買的,喝著還挺不錯,我爸好些年的老慢支都給壓下去了。這兩天他好像又有了些咳嗽,所以就多喝了兩口。”

祁鏡在腦子裡翻找著這種藥酒的配方,想了想又搖起了頭:“單是多喝兩口,應該不至於發展到這步田地。”

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了吵鬧聲:“老先生,你別這樣,這是針筒!”

老頭緊握著剛從護士手裡搶來的針筒,神目如電。看似精神十足的背後則是症狀的進一步加重,他早就聽不清別人的話,現在視物也開始有些模糊了,能相信的就只有在他手裡來回舞動的飛劍: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喲,都念上驅鬼咒了。”

祁鏡調侃歸調侃,手上動作一點都不慢。在顧嘉陽和護士的合力下,總算能好好看一看老頭的瞳孔:“你去付錢,我們這邊同時做上這些檢查,大家都抓緊時間。”

“好好!”

顧嘉陽早就聽說內急什麽病人都能見著,沒想到才來沒兩天,就碰到了這種拿針筒玩禦劍飛行的人。不過在開了眼界的同時,他也有自己的看法:“祁老師,病人現在那麽煩躁,要不要打鎮定劑?”

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臨床手段學得還不錯,知道做CT需要病人保持靜止。

只不過到現在都沒看出病人發病的原因,在診斷思維上還太單一了。同時對於內急常見的一些課本外的知識,也幾乎沒什麽了解,想要獨當一面的話,還需要大量鍛煉和練習才行。

如果胡東升有80分,那顧嘉陽恐怕只有40分,甚至比郭炎還少了10分。

作為一個本科實習生倒是夠了,但離診斷部的要求還有不小的距離。

當然問題依然是個好問題,祁鏡現在也沒法下結論。如果病人所用藥酒劑量確實夠大的話,這一針鎮定劑下去反而會加快他的病情發展。

對於自己不確定的事兒,祁鏡沒什麽好說的,所以壓根就沒回答,而是聳了聳鼻子,開啟了探索模式。祁鏡對於氣味的探索范圍從老頭的上半身慢慢轉移到了下半身,表情也逐漸奇怪起來:“小顧,把他的褲腿卷起來。”

顧嘉陽很聽話,連忙壓住老頭的腿,卷上褲腿。

“聞到了嗎?”祁鏡問道。

“嗯。”顧嘉陽點點頭,“像是中藥藥酒的味道。”

“待會兒家屬來了,讓她把CT單子退了。”在聞到這股味兒的時候,祁鏡就已經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病人確診了。看著眼前仍然在不斷掙扎哀嚎的病人,他忍不住搖搖頭:“鎮定劑就算了吧,要是實在不行就上約束帶。”

祁鏡把一切都安排妥當,護士該抽血的抽血,該做測試的做測試。顧嘉陽也表現得非常聽話,做事兒非常賣力。

只不過整個診療過程裡依然有美中不足之處。

“醫生,你說不做CT?”病人的女兒有些不明白,追問道,“都說頭顱CT是常規檢查,怎麽能不做呢?”

前一秒還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幾乎是唯命是從。但後一秒就因為和自己意見不合,成了一位經驗不足的年輕醫生。雖然她沒明說,也沒有任何貶低的意思,但祁鏡依然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些東西。

“拍一次好幾百呢,怎麽能算常規檢查。”

祁鏡有些哭笑不得,天底下到處都是嫌醫院檢查又多又貴的人,但像這樣嫌檢查還不夠徹底的家屬,倒是真不多見。

作為醫生自然不能駁了病人家屬的面子:“你堅持要做我也沒意見,倒是給醫院創收了。”

說完祁鏡就把手裡的藍黑筆和病歷冊一並遞了過去:“幫忙寫一段字,然後把名字簽上。”

【經醫生判斷已排除腦梗可能,此次CT檢查完全是家屬自願——李文英】

看著書頁上工整的字跡,祁鏡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顧嘉陽說道:“老大爺拍CT不太平,需要點幫手,你就跟著一起去吧。記得叫上護工,你一個人未必夠用。”

顧嘉陽倒是沒什麽怨言,只不過“智取生辰綱”在他心裡打了的問號,至今都沒能解開。

“都提示到這一步了,自己去想。”祁鏡翻找著其他病歷冊,“想不出來也沒關系,反正待會兒要做藥物測試,一出結果就能下診斷了。”

“那麽快?”

“這種測試當然快了。”祁鏡笑著說道,“等有了診斷,你要是再看不出問題所在,那就真的是你理論基礎有問題了。”

對於顧嘉陽來說,這種帶有時間限制的疑問是最讓人心癢難耐的。

自己已經考慮了一段時間,明明答案就在面前卻什麽都想不出來,只能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祁鏡隻用了一句話就讓他在接下去的半小時裡,徹底清空了腦海,單獨留下了這“五個字”。

不管是帶著病人去做CT,還是回來診療室幫著抄方,顧嘉陽想的都是生辰綱,整個人都快變晁蓋了:“生辰綱......晁天王、吳用、公孫勝、阮氏兄弟......”

“醫生,CT報告來了。”李文英拿著報告,一路跑了進來,“快給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現在診療室裡除了顧嘉陽沒別人,他這時得撐起內急醫生的門面。

要是連張已經寫明結果的CT報告單都解釋不清,那他之前讀大四時接觸到的影像學、診斷學可都白學了。況且之前實習的科室就是神經內科,所以對於頭顱CT的報告,他還是有不少經驗的。

看報告的時候,醫生和其他人不同,會對特定字眼非常敏感。

低高密度影、毛刺、邊界不清、液性區域、實質性等等,對於腦部CT還需要增加一個中線結構有無移位。這些都是能指出病灶的地方,結合底部的診斷意見就能大致看出問題出在了哪兒。

顧嘉陽也是按照這個方法來看報告,掃上一眼就看到了一句“低密度陰影”。

低密度影是腦梗死常見的影像學表現,不過會因為時間的變化而產生變化。病人的低密度影乍一看是個很常見的腦梗,但再往下就能看到“邊界清晰”的描述語句。

“老大爺之前有過腦梗?”顧嘉陽抓住了CT報告裡的關鍵,顯得自信了許多。

女兒李文英點點頭:“已經三年多了,當時醫生都說恢復得不錯,難道今天又複發了?我爸他一直在控制血壓,血脂血糖也都維持的不錯,不會那麽倒霉吧......”

“你別激動,我就是問一句而已。”顧嘉陽解釋道,“其實腦袋裡就只有一個陳舊性的梗死病灶而已,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是腦梗。”

“不是?那是什麽?”

“智取......”顧嘉陽一心想著生辰綱,差點說漏了嘴。

不過他反應不慢,剛意識到說錯話後,馬上又把正確的後話給接了上去:“......隻取了病人ct的報告還不能下定論,等其他化驗報告出來後,我們會再找上級醫生來一起討論的。”

經過神經內科的鍛煉,這段話算是實習生和家屬交流時比較標準的應對方式。

既然是標準,那就說明還有不少瑕疵,想要完全說服李文英是不可能的。

而李文英肯定接受過高人指點,也沒讓人失望。雖然滿口答應了可以等一會兒,但卻把提問又反丟了回來:“現在連個診斷都沒有,為什麽給我爸用上那麽多的藥?算上我剛付的,已經有好幾支了。”

“這......”

問題涉及許多藥物的臨床使用,同時也要對病人的發病局勢有相當的了解。對於這些,顧嘉陽那顆已經被完全格式化了的大腦只能停擺抽風。

招架不住了。

“小顧,怎麽了?”這時從外走來了一位醫生,見氣氛不對,連忙幫著解了圍。

“胡老師,你可算來了。”顧嘉陽快被家屬問傻了,馬上把病人的情況又簡要地複述了一遍,“家屬現在想知道診斷的結果,還想知道接下去該怎麽治療。”

“診斷?”胡東升覺得奇怪,“祁哥不是已經有診斷結果了嘛,沒說嗎?”

顧嘉陽搖搖頭。

“人不在?”

“之前說要去化驗室看報告,然後就一直沒回來。”

胡東升還是第一次見祁鏡在手裡沒病人的情況下在內急失去行蹤。

看家屬現在的樣子,去找人已經來不及了,他作為半個帶教也不能放著實習生不管。胡東升只能暫時放下手裡的工作,拿起了病歷冊。

同樣一個問題,在顧嘉陽這兒是個大問題,但換做胡東升,就完全算不上問題。單是看上病人的主訴,他就已經猜到了一大半:“喲,這看著像中藥中毒啊......”

“中毒?”

“有面部潮紅、口乾舌燥、心率血壓都有輕微升高,之後又出現了煩操不安、譫妄、幻聽幻視。”胡東升看了眼祁鏡記錄的體檢結果,沒多想就從嘴裡蹦出來了一個標準答案:“從這些症狀來看很像洋金花中毒。”

顧嘉陽是醫生,對植物知之甚少,而李文英更是個不懂醫理的普通人,知道的就更少了:“洋金花?什麽洋金花?”

“就是你爸喝的那個藥酒, 裡面主要成分就是洋金花。”給李文英解釋完後,胡東升又看向了顧嘉陽,“其實就是和阿托品差不多的東西。”

說到阿托品,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阿托品,怪不得臉會紅成這樣。”

隨著祁鏡記錄內容的深入,胡東升大致了解了整個發病的過程,又補充了一句:“病人早上喝過藥酒治療慢性咳嗽,又用藥酒塗抹過有關節炎的膝關節。兩項相加之後,劑量過大,就導致了洋金花過量中毒。”

“所以那個醫生建議不要做CT?”

胡東升看著那句簽了字的話,點點頭:“症狀非常符合,其實看上一眼就能確診。我看祁哥早就寫好了治療方案嘛,說明從一開始他就認定是洋金花中毒。”

“那他之前為什麽不早說。”李文英埋怨道。

“他一向謹慎,說是確診,但只不過是他自己的判斷罷了。”胡東升解釋道,“在做明確診斷之前,一定要先拿到證據才行。之後你去買的幾個藥物裡,有一個就是用來做激發試驗的。你爸現在依然沒出汗吧。”

胡東升的解釋明顯要比顧嘉陽的好,李文英聽著就覺得靠譜:“確實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沒出汗。”

“那就對了,洋金花能抑製外周腺體的分泌,表現出來的直觀感受就是皮膚乾燥和無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東升剛給家屬解釋完洋金花的作用機理,顧嘉陽就猛地站起身哈哈笑了起來:“怪不得是水滸傳,怪不得是生辰綱,祁老師真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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