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戌!去門口喊人過來吧!”
收拾好東西,鄭遠就對一個小胖子喊道。
“哎!”
應了一聲,那叫楚戌的小胖子卻是興奮的很,快步跑到門口,扯著嗓子喊道:“開診了!”
“哎,這就過去!”旁邊的蔭涼底下,一個傷者的家屬連忙應道。
傷者的順序都是早就排好的,按輕重傷跟來的早晚站,這會倒也有序。
“喂!讓我兄弟先看傷成麽?我給你錢!”
那傷者家屬正準備把人抬到鋪子裡,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卻是不知從哪竄了出來,攔住了他們。
“真是粗俗漢子,都站好的,你快起開!”
“就是,急著看傷呢!快讓開。”
那傷者家屬自然是不乾,再說了,這人看著也不像是有錢的,嚷嚷著就要推開那人。
“等等!”
那漢子卻是絲毫不慌,掏了掏懷裡,拿出了一個錢袋來。
“五十文!”
看著遞到眼前的一串銅錢,那傷者家屬不禁有些猶豫。五十文,真的不少了,說不定這回醫藥費都省了。
“前邊的,還不快點!別在這耽誤事。”
看著前邊要做肮髒的“內幕交易”,後邊等著的人頓時不幹了。前邊有人插隊,他們後邊的可就要多等一會呢!自然不能這麽算了。
關中人的脾氣一向火爆,看前邊還在扯皮,後邊的不滿愈加高漲起來,罵聲一片,甚至已經有人在摩拳擦掌了。
那雄壯漢子也有些不耐煩,對那第一個傷者家屬說道:“到底成不成?”
甕聲甕氣的,震的人耳朵都有些嗡響。
“好吧好吧,你先去!”
看對面漢子臉色不善,傷者家屬果斷選擇了妥協,拿著新得的錢,又重新坐到了一邊。
這一下,站在後邊的人頓時炸了鍋,幾個漢子立刻過來就要討個說法。
“喂!你們倆混球,敢在這……”
只是,還沒等他們罵完,那高壯漢子直接掏出更多的銅錢,喊道:“每人五十文,還有不願意的麽?”
“……”
這下,人群頓時啞了火。
冷哼一聲,那漢子把銅錢每家扔了一串,扭頭就走回了角落。不一會,就背著一個血人似的漢子走了過來。
鋪子裡,鄭遠卻是正等的心急,向門口的楚戌問道:“那邊怎麽回事?鬧哄哄的,怎麽還不過來?”
“老師,有人搗亂呢!”
小胖墩苦著張臉,看著門口的變化,有些手足無措。
“嗯?”鄭遠也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還沒等他走幾步,那大漢已經背著人到了門口。掃了一圈屋裡,問道:“哪位是鄭郎君!”
“額……”
看著眼前幾乎一米九的虯髯大漢,鄭遠也有些發愣,這人長的也太壯了吧?
看了眼那人背後的血人,鄭遠也不再多想,既然是來治傷的,那好好治也就是了。
“我就是!你背著的是傷者吧?快過來,把他放下!”
流了那麽多血,還這麽背著,能活到這會,也是個奇跡了。
“嗯!”
點點頭,按著鄭遠的指引,那漢子幾步就走到了那小隔間邊,把人放到了病床上。
幾下揭開那傷者的衣服,鄭遠也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這人傷的太重了!
全身大大小小幾乎十幾條傷口,不止是刀傷,居然還有箭傷,所有的傷口都只是簡單的用布條勒著,
這會都還在滲血。 看了眼旁邊一臉淡然的漢子,鄭遠也不猶豫,立刻拿過醫箱就忙活起來。
看的出來,傷者也是習武之人,骨骼寬大,除了個頭不如那大漢,也是個典型的肌肉男。
他這樣的傷勢,擱普通人身上,估計早死八回了,可這人居然還有氣息,雖然已經相當微弱。
第一步還是先止血,把那些纏的布帶先拆掉,又重新包扎。鄭遠這才拿出工具,準備一個一個的處理傷口。
扭頭向旁邊的少年說道:“韓微!你們過來把他綁好!”
“哎!”
幾人應了一聲,連忙過來。
哪知道,那大漢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們,淡淡的說道:“不需要,他能忍過去的。”
鄭遠感覺有些頭疼。最煩這樣的人,傷者都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裝*。好像別人疼不疼,都是你定的似的。
“一會病人疼醒了,會影響我的。”鄭遠耐著性子說道。
“無妨!他治傷不需要這些,你只需治他就是。”
那大漢語氣仍是平淡,只是看了眼鄭遠,就又轉了回去。
撇了撇嘴,鄭遠也不再多費口舌。找到最大的傷口,他立刻開始清洗傷口。
啊~
果然,酒精剛一碰到傷口,那躺著的漢子立刻醒了過來,慘叫出聲。
“衛臏!”旁邊的大漢沉聲喊道。
扭頭看了一眼,兩人目光交鋒,卻像是賭氣一般。那叫衛臏的漢子還真就忍住了,額頭冷汗直冒,卻既不再痛呼,也不動彈。
看著這倆人在那無聲的對峙,鄭遠抬頭送了個白眼,就又忙活起來。
不過,這家夥實在傷的太重了,沒一會,那衛臏就再次暈了過去。
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此刻,鄭遠眼中只有那條長長的傷口。這段時間的練習下來,他的雙手已經相當靈活,縫合也越來越美觀。
旁邊,幾個學生也已經忙碌起來,不時的遞著器械,或者給鄭遠拿來需要的東西。
過了好一會,他才總算處理好了那個最大的傷口。喘口氣,旁邊的韓微連忙給鄭遠擦了擦滿頭的汗。
喝了口水,又再繼續。
“喂,他這傷口怎麽回事?”指著肩膀上的一個血窟窿,鄭遠向那大漢問道。
“箭傷!”
“箭呢?”
“背的時候礙事,拔了!”
鄭遠氣的臉都紫了,透過口罩,大罵道:“你個蠢貨!這人要死了,八成就是被你蠢死的。”
很多人都以為傷在肩膀沒什麽,但卻不知那裡也有動脈存在,若是不小心傷到了,照樣死的透透的。這傷者也確實命大,拔箭頭的時候居然沒傷著動脈,這次要是還能活下來,估計這家夥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
被鄭遠罵了一頓,那大漢卻是臉色一變,漲紅著臉,好半天卻隻蹦出來一句:“我又不懂,下回不這樣就是了。”
“哼!”哼了一聲,鄭遠就又埋頭忙了起來。
這會,傷者已經不再流血,但氣息仍是越來越微弱。沒辦法,在沒有輸血的情況下,折騰了這麽久,能活著都夠讓人驚訝了。
雖然對傷者不抱太大希望,但鄭遠還是以一百分的認真對待,畢竟,他這會是醫者。
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棉球用了一大堆,酒精更是按瓶用,這一個家夥耗費的醫藥,就頂他平常半上午的用量了。
無疑,鄭遠遇到了他這近一個月的從醫生涯以來,最大的困難。站的腰酸背痛,胳膊都麻了,可手上還是不能停。
當最後一個傷口縫合完畢,敷完藥,鄭遠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了胡凳上。
旁邊,幾個學生連忙湊過來,端茶的端茶,扇風的扇風,擦汗的擦汗,忙的不亦樂乎。
一直不動如松的大漢,卻是突然身體前傾,開了口:“他能活下來麽?”
翻了個白眼,鄭遠有氣無力的道:“不知道,就看他的運氣還夠不夠了。”
看了眼床上的同伴,大漢有些躊躇,問道:“那他能在這放著嗎?我可以付錢。”
“不成!”
鄭遠拒絕的毫不猶豫,說道:“我是大夫,不是丫鬟!你最好在附近找個住所,照看他。我可以每天上門給他換藥。”
那大漢站了起來,說道:“好吧!他先放這,我去找住所。”
“嗯!”
灌了一口涼白開,鄭遠點了點頭。
等那大漢出了門,鄭遠向吳威要了個小床,把那傷者挪過去,這才重新開始工作。
……
大夫這行做的越久,鄭遠心裡就越後悔,太累了!特別是外科,一天下來,體力跟精力方面都是無以言說的疲憊。後世常說,要做一行愛一行,要無私奉獻,要……,鄭遠隻想說,我就想歇歇!
若是指著這碗飯倒也算了,可他現在有的是賺錢的買賣,每天卻還要在這累死累活。不為別的, 只看著那些傷者哀求的目光,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觀。
經歷過醫學昌明的時代,鄭遠才更能真切的感到這個時代的無奈。上至皇室貴胄,下至市井小民,一場感冒都能輕松要他們的命。百姓平均三四十歲的壽命,不是他們只能活那麽久,而是一場場傷病帶走了太多的生命。
他感覺,自己似乎挖了個名叫責任的大坑,然後稀裡糊塗的就跳了下去。氣人的是,那坑還被他自己修整的滑不溜秋,不把坑填平,他根本爬不上去!
很小的時候,鄭遠就渴求能活的自在。理想中,生活該是隨心的,不想出門了就在家宅著,想出門了就約上幾個好友,有人的景區不去,專挑那些山高路險的地方走,就為了一點,自在!
他有時候都在想,若是天天埋頭在這藥鋪,那還不如去流浪來的暢快。
歎了口氣,鄭遠結束了那些無意義的胡想。到這會,他其實就只有唯一的出路:把自己治傷的本事盡快教給學生,他好早點脫離苦海。
上午的兩個奇怪大漢,並沒有吸引鄭遠太多的注意力。忙完第一個手術,只是歇了一會,鄭遠很快就又開始忙碌起來。
因為耽誤了太多時間,鄭遠還是無奈的選擇了加班。一直到正午都過了,他這才晃晃悠悠的向家裡走去。
“你家在這?”
家門口,鄭遠正準備進門,冷不防的,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誰!”
鄭遠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旁邊一戶人家門口坐了一個人影,不是之前那大漢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