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卡爾尼亞)星·蒼洲。
寒冬。
一位棕發狐耳男性抱著懷中美麗動人、無比逼真的人偶,踉蹌行走於雪地之中。
他的衣服破破爛爛、無比單薄,在凜風吹拂下絲毫無法抵禦嚴寒。
與之相對,男子懷中人偶的狀態看起來卻一直處於細心保養之下、色彩鮮豔逼真:它有著一位外形十三四歲左右、銀發狐耳女性的容貌,被製作得極其精良,一眼看去和真人毫無區別。
如此刺骨的嚴寒,人偶師穿著如此破爛的衣物,是撐不下去的。
他疲憊至極,步履也越來越沉重。
這樣一來,簡直隨時都會倒在雪地之中。
好在前方百米之外就有一座破廟。雖然破敗不堪、無法抵禦寒風入侵,但起碼能當個歇腳的地方。
因此人偶師拚盡全力,最終步履蹣跚的來到破廟之中。即便想要找點什麽東西生火,可一點能引燃的東西都沒有,也沒什麽吃的東西。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得靠在一個稍微背風的牆根,抱著人偶蜷縮著躺了下來休息一會兒。
就在這裡過一夜,等明日再做打算吧……
沒過多久,他便摟著人偶,昏睡了過去。
夢中,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很小就喜歡人偶。
美麗動人的人偶,在控偶師牽線操作下翩翩起舞,仿佛也牽動了他的心一般。
因此他總是從孤兒院跑出來,去街頭看那位控偶師女孩表演——來的次數多了,對方便也與他熟悉了。得知他也想學會控偶後,便開始教他這門技術。
他學的很快,從此走上了這一行,並親手製作了這隻美麗動人的人偶,從此跟著師傅四處靠表演賺錢。
可是好景不長,師傅被強盜殺死,只剩他一人被她臨死前藏匿起來,這才躲過一劫。在那以後,他便和人偶相依為命,在雲遊中度過了一年年的窮困生活,居無定所,自始至終也沒賺到什麽大錢。
可即便如此,被他傾注了所有感情、用心以所有錢財保養的人偶還是外表光鮮亮麗。有人輕歎於她的美麗動人,出錢購買,可他一一回絕,說什麽也不肯讓她離開身邊。
她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這控偶師僅有的一切了。
人偶師可以做人偶後賣出,可僅僅是人偶的話,很多人都能做。這並不能為他賺到多少錢財,何況製作周期實在太長——他的優勢,仍然是表演人偶戲本身。
這也是他一直癡迷的事業。
幾十年來,他一直帶著人偶在四處表演,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無論自己再怎麽缺衣少食,始終讓人偶的外形光鮮如初。
盡管從沒有家人和其他知心朋友,可控偶師並不覺得自己孤獨。人偶在他眼中就是他的家人,是他一直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而如今,帶著人偶徒步穿越荒野時突遇大雪。衣衫襤褸、又已經一天沒飯吃的他昏昏沉沉的倒在廟中陷入夢境,體溫開始變得越來越低。
縱然是背風處,寒風依然一縷縷的從破廟洞口湧灌而入,剝奪著控偶師為數不多的熱量。
這樣下去,主人可能會凍死的……
他懷中的人偶感受著主人冰冷的身軀,心急無比——也許這麽說不合適,因為人偶是沒有心的。
控偶師自己並不清楚,他那外形和真人無異的人偶,是有靈的。
對她一直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愛,讓人偶在長年累月的靈氣影響下誕生了感情和靈魂。
可她受困於這副軀殼,一直無法自如活動,也沒法和人交談。 對主人製作她與對她幾十年如一日的關愛的感激,導致人偶一直很想報答人偶師。
可是,默默的陪伴主人並為他向上天祈禱,就是她唯獨能做到的事了。
即便一聲言語也好,希望能讓主人聽到——人偶一直因無法讓主人意識到自己是有生命的而十分傷心,因此一直向神祈求,希望能發出聲音來。
可自己的祈求沒有得到回應過。
老天是不會因一個人偶而特意發慈悲的。
怎麽辦……
隨著夜色越深,外面的風雪非但沒有停歇,反而愈下愈烈。
她能感應到主人的身軀冰冷至極,心中越來越慌。
人偶明白,若是再沒辦法為他取暖,主人就真的醒不來了。
她絕望的想要挪動身子,為他尋找木材生堆火來。可身子自然還是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想要出聲求助,卻無法發出任何嗓音。
想要幫忙,卻什麽都做不到。一想到主人會死掉,人偶少女在深深的無力與焦急感中越發難過:她再度向神佛祈禱,希望能救救人偶師。
為此,她寧願用自己的身軀當燃料,溫暖主人的身體,度過這一夜。
不斷的祈禱,祈禱……
她竟平生第一次,從眼中滴出了人偶絕不會流出的液體。
這是……什麽?
眼淚……嗎?
驚訝的望著淚花被寒風吹走,人偶少女在一瞬間,感覺體內開始變得溫熱。
溫暖的感覺越發強烈,並逐漸演變為了擴散向全身的灼熱。
一團火焰,開始從胸口生起,並漸漸吞沒了她的全身。
烈火點燃了人偶的衣裙,將它燒為灰燼。可那烈焰,卻絲毫燒不到抱著女孩的主人。
……啊……
人偶望著熊熊燃燒的自己,逐漸開始消逝的靈體默默露出了笑容。
神佛這次回應了我的祈禱呢……
太好了,這麽溫暖……這樣主人一定能活下去了……
只是,對不起……以後不能繼續陪伴你了……
感謝你創造了我,以及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和喜愛……
如果能有來生的話……
希望能不是以人偶的形式與你見面呢……
啊……似乎……
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主人……
再見了……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哦?
熊熊烈焰之下,人偶脆弱的靈體先於外殼被焚燒殆盡。人偶少女的意識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溫暖的火焰,讓人偶師的體溫逐漸回升。
第二天中午,路過此處的人也進廟躲雪。
他見到角落裡躺著位被灰燼和木頭碎片覆蓋身軀、雙臂間仿佛還懷抱著什麽的男人,連忙過去嘗試叫醒。
可那人早已凍僵,再也醒不來了。
死前的臉龐上,掛著絲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