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是老虎利齒咬斷獵物脖子後流出的血,腥臭、窒息,是無處不在的死亡召喚。
朱平無需再看,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客店內移動的靶子,所有眼珠全部盯在他身上,帶著驚喜欲狂和迫不及待。
真的出事了。
朱平壓抑內心不安,緩步走向掌櫃站立的前台。
“掌櫃的,你們這裡下周三有空房間麽,最好的,三間。”他老道的、熟練的詢問,把自己喬裝成前來訂房間的客人。
萬幸的是,早晨接待他的夥計沒在現場。
“下周三,我看看。”掌櫃喜憂參半,顫著手,翻看登記簿。
喜的是又有客人送上門,而且要的還是最好的房間,他可以大賺一筆。
憂的是這個人真是客人的話,就不是站在身邊那幾個便衣要抓的人,這些便衣一分鍾不離開這裡,他就多一分鍾的危險。
要命了!
掌櫃翻完登記簿,哭喪著臉,又擠出一抹笑容:“有,最好的房間,住幾天?”
朱平搖頭:“住幾天我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只要有房間就好,掌櫃的,記得一定要給我留住,先預定三天的,周二派人打掃乾淨,噴上香水,插上鮮花,是女人住的,具體時間我確定後馬上給你送信。”
“先生放心,房間不會出問題的。”掌櫃看見客人這麽隆重、慎重,非常確定這是一筆能做成的生意。
朱平從兜裡掏出一張面值一百的法幣遞給掌櫃:“掌櫃的,我還是擔心,這點錢當做訂金,記住,千萬不能出錯。這位客人是貴客。”
他把法幣放在櫃台上後,轉身準備離開客店。
“怎麽,不上去看看房間長什麽樣子?就這麽走了?”朱平身後,傳來一句帶著淫笑的聲音。
朱平繼續往前走,毫不理睬後腦杓後面的這句話。
他旁若無人,根本沒把這句話和自己牽連在一起。
“站住!”後面傳出厲聲呵斥。
門口兩個便衣,掏槍指向朱平,攔住他往外走的路。
“什麽意思?”朱平淡然的問。
“有膽量,夠沉穩,看著就不像一般人。”李躍龍從後面超過朱平,站到他的對面。
“眼熟,”李躍龍上下打量一番。
“眼熟?我不認識這位先生,你攔住我有事麽?”朱平反問。
“姓名。”李躍龍掏出一支煙點燃,狠狠抽了一口,把本該咽進肚子裡的煙霧一口氣全都噴到朱平臉上。
“我憑什麽回答?”朱平毫不退縮,靜等煙氣散盡之後,才慵懶的回答。
“混帳!讓你回答你就老老實實回答,不認識我們頭是吧?說出來嚇死你。他是北雀路5號特務機關暗殺二組的,”旁邊跑過來的便衣氣勢洶洶說出二組兩個字之後,張口結舌,止住聲音。
李躍龍在二科沒有明確職務。
“咱們二科的大哥。”那個便衣是五人小組中年紀最小一個,名叫梁文偉,他靈機一動,說出一個很模糊的詞。
大哥,可以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可以是職務最高的那個,可以是資歷最老的那個,亦或是威望最高的那個。
“怎麽樣?我有沒有資格?”李躍龍逼近一步,抬起左手食指頂著朱平雙眉之間的位置,往後推。
“真巧了,我也認識一個暗殺二組的人,今天來定房間也是他讓來的。”朱平紋絲不動,冷冷一笑。
“吹,借著吹,往大裡吹,我倒要看看你吹到天邊,
誰來給你圓場。”李躍龍仰頭狂笑。 “我讓他來定房間的,有問題麽?”左煌哲出現在門口。
朱平離開後,他有點不放心,按照朱平說的的地址摸過來,恰好趕上危險的一幕。
“組長,”
“組長,”
幾個手下恭敬的迎接他們的上峰。
李躍龍的狂笑頓時被憋在嗓子眼裡,他兩眼冒火:“你來幹什麽?”
左煌哲四周看了看:“奇怪了,二組的人都來了,為什麽我不能來?你們過來,誰給我說說這裡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的手指,明確指向黃永健和鍾嚴冰兩個人。
“組長,梁文偉今早在這裡偶爾發現陳劍和程小龍,李、李哥命令我們在這裡等著和他倆接頭的地下黨,一網打盡。”黃永健腦門冒出冷汗,內心忐忑不安。
即便慌亂,他還是馬上說出梁文偉的名字,把他推出去當擋箭牌。
這次的手,的確是偶爾。
梁文偉昨晚帶了一個女人來這裡過夜,房間恰好就在陳劍和程小龍隔壁204。
三個人一進一出之間,梁文偉發現畫像中的兩個男人就住在自己隔壁。
他不動聲色,從兜裡掏出從不離身的蒙汗藥放在夥計送到205房間的暖水瓶中,神不知鬼不覺蒙倒兩個人後,立刻報告給了李躍龍。
李躍龍帶著三個人,還有他平常交接的幾個街頭混混,把這間客店圍住,試圖抓住來和兩個人接頭的地下黨。
“黃永健、鍾嚴冰,我說過什麽?一切行動必須向我報告,對不對?”左煌哲微笑著問。
他笑,是生氣的表現。
“是,卑職是準備向組長報告的,可,可,”黃永健結巴著,眼角掃向李躍龍。
意思再明顯不過。
“那兩個人呢?”左煌哲繼續追問。
“姓左的,我們現在再抓地下黨,你為什麽一句不問,偏偏問一些沒屁用的問題!”李躍龍扔掉手裡的煙頭,大聲質問。
“李躍龍,少特麽在勞資面前嘚瑟,我問你,那兩個人是不是被你弄走了,藏起來了?”
“是又怎麽樣?”
“你弄走人的時候,想沒想過,萬一外面有地下黨的人,他們看見了,還會傻到再來這裡接頭?”
李躍龍長大嘴巴。
他當時隻想著抓人立功, 這點壓根就沒想過。
“還有你,”左煌哲手指梁文偉。
他剛才詢問手下時,隻點了黃永健和鍾嚴冰的名字,已經故意冷落到了梁文偉,目的就是明明白白讓這個姓梁的知道,他對他不滿意,非常不滿意,特別不滿意!
“你要是發現他們後,不做手腳,或者做了手腳,不采取進一步行動,一直在暗中監視的話,恐怕已經抓到和他們接頭的人了。現在可好,你們幾個,如狼似虎的站在旅店內,誰敢進來?啊,你們告訴我,地下黨是傻子麽?啊!”左煌哲的嗓門一聲比一聲高,吼得幾個手下灰頭土臉。
“還有,梁先生,請你告訴我,誰是大哥?”左煌哲又笑了。
這句話,告訴在場所有人,他們之間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別想繼續糊弄他。
這些人裡面,包括朱平。
“我、我,我,”梁文偉在左煌哲高壓氣勢壓迫下,雙腿哆嗦,倒退好幾步。
“李躍龍,”左煌哲變換攻擊對象:“本來我可以算你立功,但是現在,我揭露你的三條罪狀,第一,知情不報,刻意隱瞞上峰。第二,行動不利,致使地下黨逃脫。第三,肆意妄為,帶壞部下,擾亂軍心。這三條,不管哪一條,讓江口中佐作為中間人評判,你全都難辭其咎。”
他的氣勢、他的思維以及他對這件事所做的判斷,的確嚇唬住了李躍龍。
“你、你說該怎麽辦?”李躍龍怯怯的問。
“立刻把陳劍和程小龍交給將江口中佐,以後的行動由江口中佐指揮。”左煌哲嚴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