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玲瓏ノ終

　又是一年的春天，陰沉沉的烏雲縫隙間透著白亮。金色的光柱從其中直射而下，分開幽暗的空間。

　“今年的櫻花似乎比往昔開的更加熱烈了啊。”幽幽子扶著緣側的木門說道。她始終注視著天空，以及舞落的櫻花。

　沒有暴雨璀璨的粉花，只有舞蹈。歌頌著短暫的人生。

　“真是妖邪。”八雲紫說:“死亡的是恐怖的，但這株西行妖卻是因為太美麗而奪去人類的性命，使生者沉浸在夢幻中安詳死去。”

　“是啊。真是......”眼睛一直定格在天空，她聲音有些縹緲，“妖怪和人類不能共同的生活下去嗎?”

　“也許吧，沒有嘗試過的事情，誰又知道呢?”八雲紫對此不置可否。

　妖怪依靠人類的‘畏’而生，人類因為恐懼會本能的產生抵抗，這個矛盾從遠古以來，就不可調和。或者說這更像是一種‘自然現象’，根本無從對抗。當然，也有極少數的例外。但個體的差異是無法用來衡量整體的。

　“比起這個，明年這個時候，就是你18歲的生日了吧。”八雲紫笑道:“我到時候會在來找你的。”

　“啊啊，你又要喝酒了嗎?”

　“不是‘你’，是‘我們’，是‘咱’。”八雲紫強調。

　“嗯。”幽幽子笑道。

　如果這個時候，被譽為妖怪的賢者的八雲紫，哪怕只是稍有片刻的與幽幽子對視，是否能夠發現她眼中伸出藏著的複雜感情呢?

　期待、留念、遺憾、迷茫、痛苦、向往......

　如果知道的話，妖怪又是否能夠體會到此刻眼前的人類，究竟是懷著何種的心情，一直在對自己微笑呢?

　然而沒有如果，八雲紫離開了。

　妖怪的壽命很長，它們對時間的流逝很遲鈍。

　一年、兩年，連續不斷的來此，在過往的生涯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高頻率的重複。

　不知不覺間，這個人類的少女已經成為了妖怪唯一傾訴的對象。

　真是不可思議啊。

　明明才兩年，不過一瞬而已。

　但卻有一種溫暖在心頭徘徊。

　在以往長久到已經模糊了記憶的歲月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的感覺。

　從出生起便獨來獨往、孑然一身的八雲紫自然也無法理解心中的這份熱流。

　只知道和這個名為西行寺幽幽子的人類在一起時，可以忘卻繁雜的塵世，心像是得到撫慰般，變得安寧。

　長久的孤獨讓八雲紫鑄就了賢者之名，能夠輕而易舉的讓人類遺忘，讓妖怪尊崇與敬畏。

　但越是如此，孤獨的心一旦對她人開啟門扉，其感情也會如泄閘的洪流，以無比迅猛之勢奔流而出吧。

　只是這一點，八雲紫現在並沒有意識到。

　現在的八雲紫只知道，人類是十分脆弱的生靈。

　她放下一切身為妖怪賢者的責任，開始走訪各大山川靈秀，尋訪高人，以求長生之法。

　傳聞中，在平安京中有位大陰陽師精通輪回之法，但一番接觸下來，卻開創出式神的體系。

　傳聞中，在西邊的大陸上有真正的仙人存在，但並沒有尋到，卻偶然看到了《抱樸子》，發現了九秘。

　傳聞中......

　八雲紫走了很多地方，希望能為幽幽子尋到最適合的長生之道。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如果能在她18歲的生日時，贈與這份禮物就好了。

　於是，妖怪便一直尋找著......

　畫面再次轉換。

　紫月狂亂之夜，燈火無言的消失，夜色沉入黑暗之底。

　此地已化為冥府。

　在那，盛開著一株櫻花。

　花瓣映照著無數的死，染上蒼白的顏色，落到地上化為墨。

　十分綺麗。

　讓人炫目的璀璨光景。

　這般極盡美麗盛開後，便會迎來永遠的終結吧。

　在櫻花樹下，躺著一具已經流逝了生命的少女。

　看著那如櫻花般的少女，八雲紫血液仿佛停止循環了般，待在原地，幾欲崩潰。

　她沉默的抱起少女的身體，溫度不斷從體表流逝。

　幽幽子睜開最後的一眼，看著八雲紫，笑著，笑著便濕潤了眼眸。

　“......對不......起，沒能一起喝酒呢......”

　如櫻花舞落般，失去力量支撐的手朝下滑落。

　八雲紫，只是沉默的抱著少女的屍體。

　數年後，有素白的手捏著毛筆在書上寫道:

　「富士見之女，於西行妖滿開時，分開幽明境，其魂將安息於白玉樓中，封印西行妖之花，以是為結界。可能的話，望不會再次遭受痛苦，永久忘卻輪回轉生…」

　......

　“......悠......悠，悠！”

　仿佛有遙遠的聲音在呼喊，葉悠的意識逐漸回歸。

　“悠！你終於醒了！”

　葉悠緩緩睜開眼睛，一張美麗的焦急臉龐便浮現在他的視野中。

　“穹......”

　葉悠腦袋還有些迷糊。

　剛才的，那是......八雲紫的記憶嗎?

　來不及細思，耳邊傳來的滋滋火燒聲和劇烈的打鬥聲，瞬間讓葉悠定了定神。

　然後放眼看去，發現自己這裡被包圍了。

　出現的共有十數個體型約兩人高的人形怪物，有青面獠牙和紅面獠牙兩種，眼珠圓鼓突出，頭生雙角，手裡還拿著足有一人高的狼牙棒，上面掛滿了骨刺。

　這是......鬼?

　而清姬以青色的火焰將自己這邊包圍保護起來，但仍舊有鬼不斷試圖突破火焰圈攻入進來。

　現狀葉悠可以確定了，這裡是一千年前的幻想鄉。

　而那時的幻想鄉可沒有秩序可言。

　至於眼前所見之物是真實，還是虛假?如果在這裡死了的話， 又會怎麽樣?

　這種問題稍後在考慮，必須先把這些鬼料理。

　而另一邊。

　八雲紫緩緩走到了盛開著櫻花的樹下，那裡有一位少女靜靜的坐在席子上。

　“你來了啊，紫。”幽幽子笑道。

　“嗯，來了呢。”八雲紫靜靜的看著她，嘴角微微彎起。

　一千年了，還是宛如昨日般。

　“你說要送給我禮物?那是什麽?”

　“對不起，忘記了。”

　八雲紫坐下，在兩人間有一張小矮桌，她取出一副清酒，一千年前的酒。

　“來喝酒吧，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