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一聲沙啞乾涸，帶著疲憊、絕望、痛苦的聲音在空氣中不斷回蕩。

　高仁緩緩睜開雙眼。

　入眼之處，浩瀚的大殿，一手抱不過來的柱子上刻著金色的蟠龍，各種建築上皆有龍形印記，一切都顯示出，眼前這是皇宮大殿。

　而自己，正坐在龍椅之上，身穿著明黃色的龍袍。

　我！是！帝！王！

　但是，浩瀚的大殿上卻是隻寥寥站著九個人，而且各個都慫搭著臉，或面露憂愁，或滿是視死如歸的表情……

　這是怎麽了?

　高仁再一環顧，身側鳳椅上端坐著一個戴著鳳冠的女子。

　絕色！

　如果說有一百分的話，此女便是九十九分。

　高仁也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美女。

　她是皇后，是我這具身體的老婆！

　再一看，在她的懷裡睡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娃，粉嘟嘟，雪白的就像瓷器。

　得了，這次穿越，老婆孩子齊全。

　“報……”

　那小將跪倒在大殿正中，頭深深的磕在地面上。

　“陛……陛下，葉……葉將軍……戰死……西壘壁……”

　高仁還未吸收記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什麽葉將軍。

　“什麽?葉白夔戰死了?”

　站在首位的老人搖晃了一下，勉強站穩，老淚縱橫:“他是天下第一名將，與北涼軍對峙兩年而不敗，如何會戰死西壘壁?怎麽會戰死西壘壁?快說，究竟發生了什麽……”

　“老太師……葉將軍妻女被小人屠於陣前拖死，隨之，北涼以死戰第一的千人魚鼓營為死士，以騎戰第一的三千大雪龍騎兵為先鋒，開辟出一條直插大戟軍腹地的血路，我軍雖然重創北涼軍，但那小人屠陳芝豹與葉將軍死戰，將軍不敵……戰死沙場……北涼大軍，已經兵臨城下……”

　“天要亡我大楚啊！”那老太師跪倒在地，仰天長泣。

　隨之，群臣各個跪了下來。

　便是那絕色的皇后也抱著已經驚醒的小公主跪下，小女娃倒是安靜，隻癟著嘴，大眼睛裡淚汪汪。

　“陛下，請為大楚留一線生機……”

　一個正值壯年的大臣俯首一拜，雖然亡國已定，但此人卻是一臉堅毅:“離陽王朝得大勢，一統九國，已成定局。但此戰之後，離陽臣強君弱，人屠即便沒有反心，趙家老賊也必不能容下北涼，必起爭端。近日離陽朝堂變故已生，北涼舊部馬嶺等十四人以死替人屠表忠，必生間隙。我大楚不是沒有復國的機會，請陛下為公主賜龍氣，以待時機……”

　“請陛下為公主賜龍氣……”

　靜靜等待了三分鍾，高仁這才抬起眼皮，記憶略有吸收。

　原來是這個世界啊！

　“曹長卿，給你多長時間，你可入儒聖之境?”高仁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

　那堅毅面孔的曹長卿苦笑一聲，說道:“回陛下，儒聖之境不可強求，或許便在明天，或許臣一輩子也觸摸不到……”

　高仁看著這個“雪中悍刀行”中的曹官子，雖然亡國就在眼前，但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說道:“也或許，大楚滅了，你便可以成就儒聖了。”

　“臣曹長卿自一生忠於大楚，可為大楚拚卻一身，甚至不惜逆天而行。唯我大楚，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

　“我信你！”

　曹長卿，曹官子，青衫磊落，千載風流，一生忠於大楚，除了他心中不該暗戀皇后。

　或許，他心中真正放不下的，還是自己身邊這個絕色美人……

　高仁直視著曹長卿的雙眼，幽深猶如深淵，深邃猶如星空，似乎要看透了他的心。

　曹長卿微微低垂著眼皮，頓時便感覺陛下有點不一樣了，他看不透……

　高仁拿起了放在面前的玉璽。

　這玉璽一看便是神異，似乎上面有煙氣盤旋似的，但是仔細一看，那煙霧卻是消失不見。

　翻過來一看，玉璽上寫了八個字，個個字的線條都很古樸，有的筆畫似蚯蚓彎曲，有的筆直鋒利如劍，有的筆畫飄渺如雲氣，有的筆畫雖然只是一點，但高高懸於天上，大氣磅礴。

　這八個字的神韻，似飛龍神鳥，好像天地王者，俯瞰眾生。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傳國玉璽。

　“叮咚！”

　【發現國運聚集體，可吸收！】

　“咦！”

　吸收！

　【獲得“炁”一點！】

　【獲得“炁”一點！】

　【獲得“炁”一點！】

　……

　太師孫希濟、曹長卿等九位大臣，看著皇帝陛下將春秋九國中公認最具定鼎意義的傳國玉璽，貼在了小公主後背，象征一國氣運的玉璽光華隨之煙消雲散，暗淡無光，變成和一塊普通玉石無異，剩下的那些大楚的氣運，悉數轉移到她身上。

　大楚太平公主薑姒，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春秋戰爭，九國激戰，北涼大軍兵臨城下，人屠徐驍即將滅第六國，為離陽王超一統畫上句號。

　這是一個大廈將傾風雨如晦的帝國黃昏，九名大楚臣子齊齊跪倒在金鑾殿上，耳中只有滾燙玉璽燒灼在薑姒稚嫩後背的刺耳聲音，還有年幼公主辛酸淒涼的哭聲。

　將剩下的一成國運印在便宜女兒的背上，高仁笑了。

　復國！

　還是親手來做比較好。

　這種事，他從來不假借他人之手。

　這傳國玉璽便讓他收獲13點“炁”，加上高仁本身攜帶來的6點，以及身為大楚帝王所具有的楚國殘余國運9點，共計28點。

　若是復國成功，恢復大楚疆域五千裡，再建持戟百萬人大軍，真的是很有動力。

　若是斬斷那離陽的國運，一統天下，又該有怎樣的收獲，不可估測。

　但高仁的心中，卻是有個終極目標，斬盡人間仙人，從此天上事歸天上，人間事歸人間，奪盡人間氣運。

　這個世界是有仙人的，轉世之人比比皆是，上千歲的老怪物亦有不少。

　至於實力，最強戰力，也很有意思，是按照朝廷九品製劃分的。

　下三品，傷甲而不破。

　中三品，破六甲。

　破甲八九，是上三品。

　這裡的破甲是指兵伍當中的甲胄。

　第三品境界，大約便能夠做到軍伍中的十人敵了。

　第二品，小宗師。

　這前八品，都只是不入流的角色，江湖中人，不值一提。唯有入一品，才能算得上登堂入室，飲盡風流。

　高仁努力回憶雪中的一品高手，大約從開始到結束，有三百多個吧。

　雖然都是一品高手，卻也有差別，只因為在這一品之中，又劃分出了四個境界，有大小真偽之分，上品為大，最次是偽。

　而一品又分四類:金剛、指玄、天象、陸地神仙。

　金剛境喻釋家，指玄境喻道家，天象境喻儒家，陸地神仙，為三家殊途同歸。

　一般而言，佛門入一品為金剛，道門入一品為指玄，儒門入一品為天象，隻修單境。而江湖武夫則大多循境而進，金剛-指玄-天象-地仙(融會貫通)，多境疊加，故三教中人同境界對打不如武夫。

　世人稱武夫，但在高仁心中，這是高武。

　當然，除了三教中人，江湖武夫也有越境升級者，其中多是以術入武，對體魄要求不大，故而入一品則指玄。

　印象深刻的，有那兩根指頭斷了瀾滄江的武當掌教，十來年後武評榜天下前五的老神仙，便是一品中的天象境界了。

　這個天象境界，若是換算一下星際聯邦的戰力，大抵應是神通境二三重關“金丹種子”或者“開海化神”的境界。

　陸地神仙應當是神通境第四重關“紫府聖胎”或者之上的境界了。

　這個時間點，春秋戰爭收官的階段，明面上的大高手，能有幾個陸地神仙?

　武帝城王仙芝，讓天下第一名頭懸空一甲子，自稱天下第二，無可爭議的武夫榜首。不帶兵刃，與人交鋒，只出單手。江湖人視作天閣仙境人物，高不可攀。

　春秋十三甲，“劍甲”李淳罡，青衫老劍神。四十年前為四大宗師之首，三十多年前與王仙芝一戰，因惜才不惜自毀名聲未使出劍開天門，敗於王仙芝毀去木馬牛，後錯殺心愛女子，本欲去龍虎山向齊玄幀討要續命丹藥，經斬魔台美人西去，上山與齊玄幀論道亂了道心，境界跌落至指玄，後與隋斜谷互換一臂，現在自困北涼王府聽潮亭。

　十幾年後出世，一聲“劍來”，再入陸地神仙境。

　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劍氣滾龍壁。

　兩袖青蛇。

　劍開天門。

　一劍破甲二千六百。

　是這一個甲子來，無數懷揣著夢想踏入江湖的少男少女間永遠的傳奇和崇拜的對象。

　哪怕這些少男少女，早已老去。

　高仁感慨不已，疑似“翻書人”獨佔春秋三甲的黃龍士，“呂祖轉世”的洪洗象，武當山掌教真正做到“斬盡人間仙人，從此天上事歸天上，人間事歸人間”的李玉斧，龍虎山離陽王朝老祖趙宣素，“北莽軍神”拓跋菩薩，四百年前江湖第一大魔頭高樹露，張家聖人，鄧太阿……

　甚至，那個滅了六國，為離陽問鼎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人屠徐驍，其妻吳素亦有陸地神仙境偽境的戰力。

　數十萬大軍圍城，無數高手環視。

　自己這個大楚帝王，如何能夠逃出生天?

　都要自己的命啊！

　自己死了，春秋九國歸一，離陽氣運圓滿。

　我不死，大半個天下的人都要來殺我。

　高仁看著自己這雙養尊處優的手，三十不到的年紀，連皇子都沒留下，隻一個女兒，若非奪舍重生，現在已經是命不久矣了。

　“該去的去吧！”高仁淡淡的揮揮手。

　九名重臣對著高仁便是一拜，然後接過昏迷的公主。

　沒有人認為大楚的帝王能夠在這場收官中活下來。

　曹長卿看著高仁，欲言又止。

　“陛下保重，我等誓死保護公主安危，誓死再立大楚。”

　高仁相信他們的諾言。

　曹長卿一生不知有多坎坷，卻能做到以不平養己身成就儒聖。所謂雖千萬人吾亦往矣，西楚覆滅，曹長卿四入太安城，獨面兩朝天子，攪得離陽皇帝雞犬不寧，睡覺都不得安生。

　以一襲青衣籌劃多年，最終尋找到薑姒，苦心孤詣的謀求復國。

　士子風雅無雙，儒家浩氣長存。獨佔天象八鬥風流的儒聖曹長卿無愧書生脊梁的稱號，能讓世間蠅營狗苟的窮酸腐儒多出幾斤豪氣。

　去吧！

　再見之日，希望你已經踏足儒聖天象境。

　空蕩蕩的大殿裡，終於只剩下高仁和春秋十三甲“色甲”的西楚皇后。

　“陛下，奴家再為陛下跳一支霓裳羽衣曲……”

　高仁擦去了這絕色美人眼角的淚水，輕聲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今日方才有所悟，也不知還晚不晚。曲不急著看，陪我去看一看滅了六國的北涼大軍，看看那人屠究竟是如何在景河之戰中滅我十二萬大戟士，又如何破了春秋第一守將王明陽坐鎮死守的襄樊，再殺兵甲葉白夔……”

　“千刀萬剮，萬箭穿心，妾身也要陪陛下走這一遭……”

　“哈哈……我看那人屠如何來殺我！”

　城牆上，高仁迎風而立，瘦弱的身體在十數萬大軍的注視下搖搖欲墜。

　西壘壁之戰，葉白夔戰死，大軍覆滅，西楚亡國就在眼前。

　此戰之後，春秋九國就真的一統了。

　北涼大軍兵臨城下，那陣勢，著實不是凡間大軍。

　遠遠的，高仁看到一襲白衣縞素親自敲響戰鼓，鼓聲如雷，似乎不破西楚，鼓不絕。

　人屠徐驍舍棄頭盔，持矛首當其衝，立於陣前。

　無數武者，好多修煉者。

　三千白馬白甲，一路奔雷踏來。

　大雪龍騎。

　北涼鐵騎甲天下，大雪龍騎雄北涼！

　好一支鐵騎，各個都是武道高手。

　“這大好江山！竟然要亡於我手……亡國之君，哈哈哈哈……”高仁指點山河，便是有系統在手，這一幕在眼前展開，也是無力回天。

　大楚，已經亡了。

　但要殺我高仁，眼前這些，還不夠格。

　“不夠，真的不夠……”

　高仁大笑:“皇后，你且看好了，大楚雖亡，但要殺我， 他們還不夠格……舞一曲，為我壯行……”

　摘取了鳳冠，一襲霓裳如火焰般舞了起來。

　高仁站在城牆上，邁步朝下一躍。

　十數萬北涼軍，冷眼注目，刀劍消聲。

　城牆上，大楚守軍皆哀。

　轟！

　灰塵騰起，遮蔽了視線。

　煙塵裡，高仁微微彎腰，一副衝刺的姿態。

　咚咚咚！

　鼓聲如雷，整個戰場只有那白衣縞素的王妃在擂鼓，越發的急促，越發的響烈……

　“殺！”

　高仁猶如一道旋風，卷起塵土，掀起狂風，一人獨戰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