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越是聰明的人，對自己越是自信。東方韜從頭到尾旁觀了卓沐風被審的經過，很多問題還是他提的。

　以他的眼光，都沒有發現任何一絲問題，答案只有兩個。要麽是卓沐風既擁有千萬人中無一的精神意志，同時還有深不可測的城府，要麽他沒有嫌疑。

　前一種的概率太小，固然東方韜還會抱持懷疑，但也不至於杯弓蛇影。

　東方常勝笑著點了點頭。

　內心裡，他也不希望卓沐風有問題，否則整個天下豈不都被對方愚弄了，他們這些老江湖的臉往哪裡擱?何況，他的確很欣賞那個年輕人。

　揮揮手，令東方芸退下，後者不敢多問，連忙行禮離開。東方常勝看向東方韜:“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東方韜說出一句足以讓卓沐風悚然的話:“啟動巫府和墨竹幫的暗哨，今後仔細盯著卓沐風。另外，四方盟的衛潢也不能放過。屬下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

　東方常勝讚賞地笑道:“韜長老，有你為老夫分憂，老夫真是感到輕松了許多。你辦事總是讓人放心，去吧，把那小子放出來。”

　東方韜一抱拳，領命而去。

　……

　牢房內的卓沐風，久久等不到畢羅的回信，猜測對方是刻意如此。中州鳳鳴山，應該就是畢羅的底線，他不願再透露更深的內幕。

　換個角度看，豈不能夠證明畢羅沒有說謊，所以才死咬著不松口?

　卓沐風心中轉過諸多念頭，想著繼續套話，不意一群人闖入天牢。當啷一聲，牢門被打開，為首者抱拳道:“悉聞卓少俠被人誤抓於此，我等來遲，還望卓少俠恕罪！”

　卓沐風繼續裝睡，結果牢門外的人便一直站著，甚至保持著相同的姿勢，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足足過了一刻鍾，見這群人仿佛要站到天荒地老，卓沐風才裝模作樣地睜開眼睛，一臉訝然道:“咦，你們這是?”

　為首者道:“萬望卓少俠恕罪，大長老前不久剛剛破關而出，想要召見卓少俠，我等傳令才知卓少俠被困此地，特奉大長老之命前來賠罪，相請少俠！”

　卓沐風心中冷笑，嘴上道:“這如何使得，都是誤會而已，說起來，還是我一時衝動，冒犯了夏穎小姐，罪有應得而已。”

　為首者卻冷冷道:“卓少俠乃是大長老的客人，豈容旁人構害?我等已調查清楚，並為卓少俠報了仇，請卓少俠過目。”

　手一抬，後方的人提起一個個染血的包裹走來，將包裹成排列於地上，攤開，竟是一顆顆猶自帶著驚恐的人頭。

　一眼掃過去，正是之前抓捕卓沐風的巡邏衛隊，整整一隊人都被砍了腦袋！

　卓沐風心頭狂跳，腦中浮現出東方常勝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心中歎道，混到這等地步的人，果然沒有一個善男信女。所謂的仁義無邊，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而東方常勝卻毫不避諱地將這一面展現在自己面前，何嘗沒有示好和逼迫的雙重意思?真是老奸巨猾！

　為首者問道:“敢問卓少俠是否消了氣?”

　卓沐風暫時惹不起東方世家，正想說是。結果因為慢了半拍，為首者一揮手，他身後的人突然拔出刀劍，刷刷幾聲，直接將牢房兩側的護衛殺死。

　“你們這是幹什麽?”卓沐風驚呆了。

　為首者理所當然道:“敢困縛卓少俠，便等於冒犯大長老，他們雖不是主謀，卻也是幫凶，死有余辜。”

　幾位超一流高手，就因為這個奇葩的理由被殺了?

　卓沐風難以平靜，片刻後他明白過來，這幾人之所以被殺，恐怕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們見過東方韜和那位黑袍人。

　在東方世家看來，他卓沐風不知道自己曾被迷惑過，而為了防止消息走漏，自然要滅掉一乾知情人等。

　這一刻，卓沐風真正體會到了東方世家的殘酷。似乎不管你是不是忠心，有沒有犯錯，只要你不夠重要，有礙於家族的利益，那麽便隨時可以被拋棄。

　他自覺有些理解東方望那些人了，難怪拚了命想在萬化墓穴立功，所求的，或許只是穩固在家族的地位，保證安全罷了。

　卓沐風驀感心情沉重，這次他不敢遲疑，連忙擺手道:“夠了，夠了，在下可從來沒有生過氣。”

　為首者終於笑了起來，側身相請:“如此，請卓少俠稍移尊步，沐浴更衣，大長老正在等你。”

　卓沐風心想，都三更半夜了，那死老頭不睡覺的嗎?但也隻敢在心裡嘀咕，臉上卻笑眯眯地與這群人拱手，態度友好而謙卑，而後在這群人的拱衛下，離開了天牢。

　一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而隔壁牢房的畢羅，卻早已震驚得無以複加。

　他全都聽到了，萬萬沒想到，那個和自己心有靈犀，令他在絕望黑暗中感覺到溫暖和希望的人，居然是卓沐風?

　關於聖海幫被坑害一事，畢羅至今都沒弄清楚關節，但他一直懷疑和三江盟脫不了乾系。結果到頭來，卻是死對頭承載了他縹緲的求生奢望，當真是天意弄人！

　枯瘦的拳頭緊握，畢羅突然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容，暗想道:老天有眼，老夫就在這裡等著，等到快死的那天，便把今日之事說出去，讓卓沐風和三江盟為他陪葬，哈哈哈……

　出了天牢，卓沐風被人帶著沐浴更衣，並換上了與他身上同一款式的鑲金絲白衣，讓人感歎東方世家的周到。

　之後他經過層層檢查，進入了令東周無數人望而卻步，卻又心生好奇的大長老書房。

　“經年未見，沐風已名揚東周，駿馳四海，看來老夫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一見到卓沐風，東方常勝立刻放下手中的書本，繞過書桌，大笑著走了過來，拉住卓沐風的手臂。那態度真是要多親切有多親切，絲毫無法將他與心狠手辣聯系到一起。

　果然活到老的人，都是戲精啊。不過論到演戲，卓少俠可沒怵過誰，當即做出受寵若驚狀，表示大長老太客氣了，小子萬分惶恐。

　東方常勝拍拍卓沐風的肩膀，一副長者寬慰晚輩的樣子:“沐風啊，之前的事是老夫疏忽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記恨東方世家。”

　老子敢嗎?卓沐風暗暗吐槽。

　對上東方常勝深邃莫測的眼神，這廝一臉驚慌，急忙後退兩步，拱手道:“大長老言重了，是晚輩行事不周才對，冒犯了夏穎小姐。若非那些人看在大長老的面子上，晚輩豈能站在這裡?說起來，還要感謝大長老才對。”

　東方常勝仔細觀察著卓沐風的表情，大笑道:“沐風果然宅心仁厚，來來來，不用拘謹，你我坐下說話。”

　卓沐風心說，要是老子不拘謹，你這老不死才有想法吧?

　二人攜手坐下，東方常勝詢問卓沐風最近的狀況，大多是尋常瑣事，但他卻表現得頗為關心，還不時提點幾句。

　要不是知道這老不死的手段，卓沐風差點以為對方真是寬厚長者了。

　繞了好半天，老不死終於進入了正題:“沐風可知，這次老夫請你前來，除了掛念你之外，還有何用意?”

　自動忽略對方的前半句，卓沐風站起肅容道:“請大長老吩咐！”

　東方常勝一臉欣慰地點點頭，旋即驚歎道:“老夫專門派人打聽過沐風的情況，沐風可真是百年一遇的奇才。老夫斷不能容忍你這等奇才被埋沒，所以打算送你一段機緣。”

　來了！

　卓沐風心臟揪緊，心說不會搞轉投師門，或者聯姻那一套吧，可我又該怎麽拒絕?他急得差點冒汗，一臉僵笑道:“大長老何必開玩笑。”

　東方常勝:“老夫沒有開玩笑。我東方世家一向以弘揚江湖正義為己任，最近魔道猖獗，大有卷土重來之勢，不得不早做防范！

　沐風乃江湖下一代的絕對領袖，此事連家主都已點頭，從即日開始，沐風可隨意進入我東方世家的藏書樓，任意翻看一應武學秘籍，並可進入風暴大陣，參悟卷風暴之境。”

　卓沐風一直在等東方常勝的下文，結果對方戛然而止。眨了眨眼睛，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大叫道:“這如何使得！”

　他真的驚呆了， 東方世家會這麽大方?直覺和理智都告訴他絕不可能，一定有陷阱。

　東方常勝笑道:“沐風不必緊張，這是我東方世家自願送你的。”

　鬼才相信，卓沐風連忙拒絕:“萬萬使不得，大長老，卓沐風一個外人，如何受得起如此大恩大德?”

　東方常勝:“家主和老夫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莫非，沐風你不願意，害怕和我東方世家扯上關系?”他笑臉依舊，但房間的氣壓卻莫名低了幾分。

　卓沐風哭臉當笑臉，很乾脆地認慫:“大長老哪裡的話……”

　“哈哈哈，這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就該磊落坦然一點。好了，就這麽說定了。夜已深，老夫也困了，你我下次再聊吧。”

　夜已深?天都要亮了好嗎！卓沐風無語，但人家這麽明顯地下了逐客令，他能有什麽辦法?勢比人強，隻好維持著笑容，拱拱手，心中狂草對方的祖宗，帶著疑惑和不安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