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侍衛去了,皇帝到底頭疼欲裂,複又吩咐內侍監將那熏香給重新點上。
香龕內煙氣嫋嫋,不多時殿內便都飄著那淺淡的香氣,若有似無,卻是讓皇帝忍不住深吸幾口氣。
這味道幾乎是片刻功夫便讓皇帝的心中安穩了下來。
可越是這樣,他才越是心驚。
哪怕那些太醫都說這熏香是正常無事的,可他自己的反應,卻讓他心生警惕。
太醫們雖然都是西楚境內的國手,但這天下卻不止西楚一個國家,別的不說,單說那嶺南之地,便是煙霧毒障,各種毒物更是層出不窮。
早些年嶺南那邊,不就出過許多邪門的毒物還禍害宮闈麽。
皇帝想到這裡,更覺得頭疼無比,但那頭疼欲裂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強烈,讓他便是心中恐懼,也忍不住繼續點著熏香。
只是心裡,卻沒來由的想起一個人來。
張子堯。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必然能看出來這熏香到底是好是壞了。
只可惜,沒有如果。
……
秦毅是一大早便被叫進宮裡來的。
昨夜的動靜太大,他自然也得了消息,這邊剛問清楚了消息,預備去淮安王府一趟,就被宮裡的人過來傳信,道是皇上請他立刻進宮。
因著還在年假之內,所以秦懷桑也在府上。
吩咐人好生在小花廳暫且招待那內侍監,他自己則是回了書房,問道:“父親,皇上這會兒著急忙慌的讓您過去做什麽?”
他方才讓下人使了銀子,但卻並未從那內侍監的嘴裡套出來任何話。
秦毅也覺得有些不大踏實,沉吟了一番,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皇上既然下旨,斷然沒有不去的道理。你先去著人去一趟淮安王府,看看那邊的情形,待我從宮中回來,就過去。”
眼見得秦懷桑應了,秦毅想了想又道:“暫且不要告訴你母親,省的她擔憂。”
如今正是新年內,府上的事情原本就繁雜,若是讓莊月蘭知道了,難免要擔心的。
還有展氏,她現在月份大了,說了她們幫不上忙,反倒是要平添擔心。
秦懷桑應了之後,眼見得父親出去,自己也回去換了衣服,尋了個借口,急匆匆的去了淮安王府。
……
秦毅隨著宮人到了禦書房的時候,就聞到那禦書房裡香氣有些濃鬱。
他的眉心微微一皺,往年皇帝是最討厭熏香的,所以除卻象征著帝王權勢的龍涎香會燃燒,甚少會燒其他香味兒。
但今日這是怎麽回事?
他心中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一片鄭重:“微臣給皇上請安,不知您這麽急忙的召臣進宮,所為何事?”
秦毅過來的時候,皇帝幾乎都要睡著了。
被這聲音驚醒,他又瞬間清醒了過來,腦子裡那些繁雜的畫面還未曾散去,眼前卻已然是空蕩偌大的禦書房。
他咳嗽了一聲,隻覺得手都有些抖,待得看清楚眼前人是秦毅之後,卻是先問了一句:“朕喊你了?”
秦毅一時有些詫異,卻見皇帝又反應過來似的,點頭道:“是,朕是著人傳召你了。秦毅,你養的好女兒!”
這話一出,秦毅頓時眉心一蹙,反問道:“臣茫然,不知臣的女兒做了什麽?”
昨夜煙花爆炸炸傷了顧明淵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那煙花爆炸的原因卻是因為內中藏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似乎還牽涉到了某位皇子。
只是他還沒打聽清楚情況,就被皇帝叫進了宮裡來。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這跟秦懷玉不應該扯上關系的。
所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帝很快便給他答疑解惑。
“你還好意思問朕怎麽了?”
皇帝顯然想到了秦家養出的姑娘們個個不省心,氣息都有些不穩,因沉聲道:“朕且問你,那秦紅鳶分明還是一個活人,怎麽你秦家就對外謊報說人死了?這便罷了,你可知道她在外為非作歹,就連昨夜的事件,都跟她有牽連!”
這話一出,秦毅卻是瞬間愣住了,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她的確死了啊!”
當初秦紅鳶生孩子死的事情,秦毅是收到消息的,這個女兒作惡多端,加上心眼太過惡毒,所以秦毅一直都當她死了的。鎮國公府早對外發了消息,後來便是她真的死了,秦毅也隻命人撤回了那邊的人,並沒有半分打算將她的屍首給收斂。
但是,皇帝這會兒話中的意思,怎麽是她好像還活著?
聽得秦毅這話,皇帝冷哼一聲,道:“死了?她死了還會跑到六皇子府,勾引顧明玨?你倒是說說看,她一個死人怎麽做到的!”
這話一出,秦毅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合著這是大過年過來翻舊帳的?
因此秦毅只是應聲道:“當初家門不幸,她與人苟且在先,傷了下人私奔在後。臣遍尋不到,更不能任由這等逆女在外敗壞家門,只能對外除名,隻說她死了。至於她之後跟了誰,臣的確不知。不過陛下您今日大發雷霆,不至於只是因為她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吧?”
這事情於情於理,皇帝都沒道理過來訓斥他。
畢竟秦毅乃是秦家家主,自然有清理門戶的權利。
莫說那只是一個庶女,便是家中其他人,只要不是長輩,且身在鎮國公府,那便歸秦毅管轄。
這事情他沒有做錯,更無半分不妥。
皇帝的臉色顯然也不大好看,往日裡他只知道秦毅是大老粗,但是如今這個大老粗跟自己杠起來的時候,就讓皇帝的心情越發的鬱悶了不少。
“隻你秦家的家事,朕才懶得管呢,但是她如今勾引了顧明玨,二人竟然合謀從外地運送了摻雜的煙花,且暗中藏在了官家倉儲之中,如今事情敗露,那賤婦竟私自將其點燃,炸傷百姓,炸毀房屋,就連老四都受了傷,現下太醫還在府上候著呢!”
皇帝說到這裡,顯然又想起了淮安王府還有一個秦家的女兒是正妃,因此神情也越發的難看:“你現下倒是跟朕說說看,這與你可是全無相乾?”
“什麽?”
秦毅卻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
這個女兒惡毒,他是知道的,這也為什麽當初秦毅對秦紅鳶徹底心寒的緣故。
但他卻沒有想到,這秦紅鳶竟然毒辣至此,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最重要的是……
“淮安王夫婦可有大礙?”
他只知道昨夜顧明淵受傷,可是秦懷玉呢,她現在可有大礙?
秦毅一刻都待不下去,隻想趕緊回去看看秦懷玉如何。
皇帝見他這全然不知的模樣,還想說什麽,卻又想起來秦毅到底也是鎮國公,且這件事情,他若是真的怪罪到對方的頭上,似乎也有些不大合適。
許是那熏香點燃的時間久了,讓他的理智也回歸了幾分,到底是哼了一聲,道:“你教女無妨,如今鬧出這樣大的荒唐事來,朕讓你在家閉門思過,你可有怨言?”
秦毅現在哪有什麽怨言,他現在唯一牽掛的便是秦懷玉,因此十分果斷的便認下了罪責:“臣願領受。”
見秦毅果斷的領受了,皇帝又覺得自己的處罰是不是太輕了,因哼了一聲道:“行了,你且先下去吧。”
因著秦家那幾個姑娘,連帶著皇帝現在看見秦毅都覺得一肚子的火氣,偏偏還無處可發,揮手讓人出去了。
先前讓秦毅過來,只是一時衝動,這會兒秦毅真的來了,他總不能因為這事兒先將秦毅給擼了官職吧?
若是真的這麽幹了,只怕不必初六, 明日那些禦史跟武官便得先過來給自己上折子求情了。
秦毅顯然也沒什麽心情繼續留下來,跪安之後,徑自便出了宮。
只是心中擔憂的同時,更帶出幾分火氣來。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個女兒竟然能鬧出如此大的禍事來,如今還牽連到了秦懷玉!
可是……當初明明回來稟報的消息是她已經死了。
連他的人都看過,這消息應當不至於出錯的。
念及此,秦毅的腳步又突然頓了頓。
不對,如果他的人都確認過的話,那麽,現在這個被通緝的人,真的會是秦紅鳶麽?
……
而此時的淮安王府內,卻是十分的熱鬧。
顧明淵是將近黎明的時候醒的。
他受傷不太嚴重,但因著有麻沸散,所以醒來的時候還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
先前因著他昏迷著,太醫並不敢將他挪動,等到醒了之後,確認他問題不大,一行人便回了淮安王府。
誰知前腳才到,秦懷玉還沒將人安置妥當呢,就聽得外面回稟,道是秦懷桑來了。
秦懷玉才預備讓人將他請到小花廳去,就被顧明淵叫住,道:“將人請房中來吧,估摸著是聽到信兒了。”
聞言,秦懷玉點頭應了,吩咐下人去將人請過來,自己則是過來給顧明淵拿了個靠枕,讓他靠著。
他身上包了四五處,看著有些滲人,秦懷玉只是看一眼,就覺得眼眶又有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