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顧明玨的臉上驟然一慌,連忙擺手道:“父皇,兒臣從未想過要糊弄您,請您明鑒。兒臣,兒臣真的從未做過……”
“從未做過?”
皇帝冷冷的睨著他,道:“到了現在,你還敢跟朕說這四個字?”
若是顧明玨真的清白,今日這金鑾殿上就不會出現方才那一幕了!
他要敢作敢當,皇帝大抵還不會這麽生氣,偏偏此刻的顧明玨的模樣,落到皇帝的眼中,便是又狠毒又沒種,讓他半分都生不起原諒的心思。
“既然你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那就一並回去反省去吧!”
皇帝懶得聽顧明玨的解釋,索性直接衝著禦林軍吩咐道:“將這個逆子給朕押回府去,停了他手上所有接管之事,無詔,不得出!”
若說前面那些,都還讓顧明玨心存僥幸的話,那麽最後一句話,才是讓他所害怕的。
官職丟了不要緊,手上的權力暫時放開也可以,可是無詔不得出,那就是被軟禁起來了。
而這個期限可長可短,要是被人從中做了手腳,那麽近幾年不出來都是有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這樣會失去人心。
那些擁護他的人,看中的是他身上未來的命運。要是一點希望都看不到,誰還肯跟著自己?
念及此,顧明玨越發的慌了起來,顫聲道:“父皇,父皇您聽我解釋,兒臣真的是被冤枉的,四皇兄,您為何要如此害我?!”
聽得他這話,顧明淵才看了他一眼,卻是反問道:“我為何要害你?倒是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說我不顧及兄弟之情,那我問你,西楚的百姓何辜?那些因你而死去的百姓們,他們又該向誰討個公道!”
這話說的顧明玨啞口無言,想要說什麽,卻被皇帝先攔住了:“將他帶下去!”
待得心有不甘的顧明玨被帶走之後,皇帝看著這空了大半的金鑾殿,緩緩道:“退朝吧。”
一場早朝,鬧成這個樣子,也是開國以來第一回了。
皇帝憤怒之余,又覺得十分寒心。
他對百官們的恭送視若無睹,只是走到顧明淵的面前時,到底停下了腳步,道:“你隨朕來。”
聞言,顧明淵垂眸應承,隨著皇帝的腳步走了出去。
……
“可知道朕叫你來,是為了什麽?”
等到了禦書房之後,皇帝屏退了左右,第一句話便是問的這個。
顧明淵直視著皇帝的目光,不閃不避道:“知道,兒臣過來也是為此,給父皇請罪。”
聽得這話,皇帝端起旁邊的茶盞來,卻並沒有喝,只是摩挲著茶杯,淡淡道:“說說看,你何罪之有?”
“兒臣不該在朝堂之上挑起此事,應先私下與您商議。”
顧明淵這話一出口,皇帝幾乎要氣笑了,他呼了一口氣,道:“老四,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兒臣知道。”
見顧明淵依舊是這樣淡然的態度,皇帝卻有些不淡定了,他指了指顧明淵,咬牙道:“若你不知道,朕還可以當做不知者無畏。可你明知此事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什麽,卻偏要在金鑾殿大朝會上鬧起來,你說!你想要做什麽?!”
皇帝這次是動了真怒。
這麽多年了,從未有過一次像是今日這般丟人的。而這一切,都是顧明淵所挑起來的。
可是原本,他可以將此事私下裡處置掉,不管是顧明玨也好,還是那些個在背後興風作浪的臣子也好。
然而顧明淵這麽一鬧,反而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今日抓起來的那些大臣容易,可改日放出來要怎麽安撫,全部都是他的事情!
而這個始作俑者顧明淵,現在還一臉無所謂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讓他瞧著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對於皇帝的怒火,顧明淵的眉眼始終帶著清明:“兒臣想替那些百姓們求一個公道。”
在說起百姓的時候,他的神情才有了那麽些變化:“父皇,您知道什麽是人羊麽?”
皇帝不知他為何要突然改了話題,眯了眯眼,道:“朕知道,你說這個做什麽?”
他早年也是隨著打過仗的,雖然是坐鎮後方,也算是禦駕親征了。當年第一次得知人羊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還很是惡心了一番。哪怕是現在顧明淵提起來,他也覺得有些揪心。
顧明淵的眼神裡墨色濃重,深吸一口氣道:“那您可知,此番前去黃河一帶賑災,兒臣見到了多少人淪落成了人羊?災荒年月,時疫頻發,百姓流離失所,朝廷撥款賑災。可是!卻有人打著發國難財的主意,竟要從這一群百姓口中搶吃的!不止如此,還有歷年所上交的稅銀等等,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的盤剝著百姓,這與腐蝕我西楚根基又有何異?”
說到這裡,顧明淵目光對上皇帝的,一字一頓道:“您問我想做什麽,我可以告訴您,顧明淵身為顧氏子孫,只是不希望載舟的水,因了那些個禍害,而成了覆舟之物!”
若說先前在大殿之上,皇帝只是震怒的話,那麽在聽完顧明淵的話之後,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見皇帝坐回了椅子上,顧明淵站在原地不在說話,只是那神情裡卻滿是悲憫。
這些話, 他沒有一個字是假的。
在接手賑災之前,顧明淵並未想過自己會看到什麽。
雖說他早些年也曾經四下走動過,跟著張成林也吃了一些苦處,然而那些都遠遠不及這幾個月親眼所見。
也正是因此,才讓顧明淵心中對於許多事情的考量,都變了味道。
何為百姓,何為家國。
禦書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寂靜的落針可聞。
皇帝閉目靠在椅背上,良久才啞聲道:“你放心,此事,朕會給西楚百姓一個交代的。”
顧明淵說的不錯,這事兒涉及到了那麽多的百姓,若是不給出一個說法來,怕是百姓們都不會答應的。
更何況,這一次顧明玨的手實在是伸的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