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薑源拍板,流動餐廳的事情就愉快的決定了。
郝大壯坐了會兒帶著愛恨交織的複雜心情去安排明天的事情,好多灶具都是在他們家放著呢,他需要查漏補缺,省得到時候出了洋相。
經過一天的養精蓄銳,薑源來到張萬達家處理食材,不得不說這張萬達還是有些能量的,不僅僅一天的時間就準備好了他需要的食材,甚至雞鴨鵝都是散養的、魚是野生的、豬肉也不是那些吃飼料長大的妖豔賤貨。
要知道當時他隻是提點了幾句野生、散養的最好。
因為昨天的事情,兩人見面有點兒尷尬,張萬達隻是簡單的聊了兩句,就離開任憑薑源在這裡自由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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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的當天,天色剛蒙蒙亮,接親的車隊趁著薄薄的霧氣出發不提,薑源帶著老爹以及郝大壯也開始準備起喜宴來。這次薑建國、郝大壯作為副手出現,而薑源算是第一次親自掌杓。
如意糕、海棠酥、菱粉糕、棗泥餡山藥糕,剛一上桌,女方家的客人不由得眼前一亮,之前幾千公裡的舟車勞頓也一掃而空。
“親家,你們有心了。”聞著熟悉的味道,首客滿面紅光,他們沒想到在北方農村居然能看到如此精致、驚豔的蘇式小點心,甚至比淮揚、蘇式一帶最傳統的點心鋪做得更精細,這手藝可不是市場上隨便能買來的。
不用品嘗,個中三味已經浸潤心脾。
“呵呵,都是一個村兒的自然用心。”張萬達一個親兄弟臉色略帶尷尬地支應著。“據說都是紅樓夢中出現過的點心,你們嘗嘗看看正不正宗。”
“哦。”首客閃過一絲喜色,急忙拿起一塊如意糕。
紅樓夢自然大名鼎鼎,衍生出的紅樓宴更是千差萬別,揚州紅樓宴公認最為正宗,他更是有幸品嘗過所有紅樓宴,甚至江南一帶有名的點心鋪他都光顧過,在座的他最有發言權。
“嗯,好吃。”客人咬上一口,爽滑、軟糯略帶Q彈,甜膩膩的豆沙餡偏偏有冷香襲來,甜膩的感覺居然恰到好處,沒有一絲多余的膩歪,在Q彈間,糯米的微微甘甜居然與豆沙餡的香甜完美融合,清風徐來,溫婉在水波之間可愛、綿長。
‘啊嗚’‘啊嗚’‘啊嗚’・・・・・・
至樂、至美,他正陶醉於美味之間,煞風景的聲音突如其來。
“啊,你們、你們・・・”首客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指著他們一同前來的客人,痛心疾首地訓斥道“:你們一個個都不知道矜持嗎,這不是在家啊。”
“嘿嘿,青衣叔,誰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嘴刁蠻,您都誇好吃的東西,我們哪能錯過啊。”一個子侄輩的青年笑嘻嘻地說道。
“你們,糟蹋啊,糟蹋。”薛青衣揚天長歎。
“老弟,來喝水,喝水,一會兒就上菜了。”張萬勇見點心眨眼間就消失的一乾二淨,心裡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薛青衣從善如流,輕抿了一口就直接放下了,茶葉還湊合,水不行,器皿不知所謂,入口比泔水強不到哪去。
“咦,茶水不合口味嗎,老弟。”張萬勇見薛青衣直接將茶杯放下了,趕緊問道。
“茶是我大侄子弄到的特級黃山毛峰,據說三四千塊錢一斤,沒人脈都不行。”張萬勇殷切地解釋道。
這麽說主要是不要想讓人看輕,對方有錢,自己這邊雖然有錢但還差諸多火候。
“嗯,茶葉還行,就是水質太差,
偏鹼性不說,偏硬不夠綿軟,你們這裡的水用鋁壺燒水,時間一長就有水垢吧。”薛青衣半眯著眼睛,慢慢講述著水質的優劣。 “茶葉咱先不細說,這水呢,《茶經》記載山泉為上、江水次之、這井水嘛,算是最差的,自古愛茶者必選好水,諸如玉泉山泉水、趵突泉水、虎跑泉水、虎丘泉水、珍珠泉水、中泠泉水、惠泉水等等,天下名泉的水自然是好的,更有附庸風雅者,取冰霜、雨雪、晨露,喚作天泉,再次者就是取江心水了,至於井水嘛,咱就不用說了吧。”薛青衣說著,不覺陶醉其中。
“實在沒條件,也可以用比較好的礦泉水代替。”咂咂嘴,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他又補上一句。
“我・・・”張萬勇就覺得胸口有淤血差點兒沒憋死。
我請你喝茶,你卻給我講MMP。
“這點心還有嗎?”薛青衣環顧四周,上來的點心早就瘋搶一空,厚著臉皮問道。
美食在前,怎能讓禮儀辜負呢。
MMp啊。
張萬勇沒法,站起來透過玻璃朝院子外邊望了望,鍋灶前薑源掌杓,正將薑建國和郝大壯用的團團轉,抄盤手正嚴陣以待,等待弄好的菜式。
“沒啦,廚師正準備上菜呢。”張萬勇把手一攤,有些無語的說道。
本來嘛,這點心水果基本上就是擺設,客人們隨意,等到喜宴開桌的時候,就馬上撤下去,誰知道今天供不應求啊。以前是他們自己買的,現在是薑源做的。
薛青衣皺了皺眉頭,不高興,今天這點心實在是讓人欲罷不能,但在喜宴上他能說什麽,他打定主意,喜筵之後一定要見見廚師。
MMP啊,張萬勇看到薛青衣的表情那個窩火兒,不高興,沒陪好?他、娘、的這算是最窩囊的一次了。
安靜、冷場,薛青衣眉頭緊皺,低頭不語,本來歡樂的同輩兒、小輩兒們漸漸地偃旗息鼓,愣愣地看著他。
八面玲瓏的兩位陪客直接傻眼,一肚子話憋得滿臉通紅。
“油了、油了。”
抄盤手嘹亮的嗓子一下子把目光都吸引過去,清逸、瀟灑的香氣蔓延開來,宴席上的客人們緊盯著托盤上的菜。
胭脂鵝脯、上素燒鴨、水晶肘花、香糟掌信、油炸骨頭、翡翠羽衣、紅袍大蝦、油鹽兒炒枸杞芽。
“咦,這是紅樓宴?”薛青衣看著上來的菜式,忽然有一種荒唐的感覺。
倚紅偎翠,一曲《采蓮謠》,吳儂軟語間欲拒還迎,青澀的美酒,紛紛擾擾的香氣,流連唇齒的勾當,如果不是周圍都是摳腳大漢,是娥眉青黛,殷勤勸酒的小娘子;拿上桌的不是五六十度的烈酒,是一壇壇細潤的女兒紅,那就太完美了。
“沒錯,據說是最正宗的紅樓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廚師是我們本村的,你知道年輕人腦子活泛,人老了跟不上形勢啊。”張萬勇給薛青衣倒了杯酒,在旁邊附和道。
薛青衣沒說話,夾了一筷子極嫩的枸杞芽兒,一入口他立即睜大了眼睛,油火間的歷練似乎沒有奪走它的嬌嫩,反倒是平添了幾分朝氣蓬勃的活力,清爽、嫩滑在唇齒兩地流連,讓薛青衣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幾歲,微微的苦澀、些許鹽巴,激發起豪邁的清甜,扶搖入雲,卻不膩口,有著北方漢子大大咧咧的豪爽,香氣繚繞,與鹹香一樣入得北方漢子的唇齒。
“好,好,大家都嘗嘗,這廚師手藝比揚州的大廚不枉多讓。”薛青衣輕咂了口杯中的烈酒,似有滌蕩俠氣噴湧,精彩極了。
油鹽炒枸杞芽兒雖說是紅樓宴中的一種,卻是地地道道的淮揚一帶美食,易學難精,隻得一味鹽提味,又不能破壞枸杞芽的嬌嫩,考驗的就是廚師對火候與味道的把控。
從善如流,一入口就轟然叫好,美味、絕美,比之揚州大師傅更精彩,沒想到遠在幾千裡居然能夠吃到這麽正宗的淮揚菜。
薛青衣看著空盤子隻能報以苦笑,早知道就不評價了,甚至來個差評,不過他哪能昧著良心說話呢,還好其他的菜還沒人動,不然他非得哭死在廁所裡了。
翡翠羽衣,不過最普通的糖醋黃瓜,卻是最展現刀法的菜品之一,黃瓜切成細片,每片間隔不過0.1公分,薑源運用的蘭花刀法,每片更是喪心病狂的薄上一半,輕輕一夾,黃瓜薄片立即拉長,薄如蟬翼,漂亮的刀花令人歎為觀止。
薛青衣小心翼翼地夾起黃瓜,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容易斷裂,看著不斷拉長的薄片,他下意識地一抖,長長的薄片在空中彈跳了幾下,果斷裂開,酸酸甜甜的氣息迅速湧進他的鼻腔。
“好爽,這、這不是糖醋翡翠羽衣。”他忍不住放進嘴裡,豐富的汁水瞬間炸裂,酸酸甜甜的滋味衝擊著味蕾,冷香暗襲,酸酸涼涼的感覺迅速融合,甜甜的味道反倒裹挾著香氣,瞬間升華,說不清的涼爽感覺將周身澆了個通透。
這就是一道酸酸涼涼的菜啊,什麽翡翠羽衣就是蓑衣黃瓜,錯了,錯了,幾十上百年啊,錯在低估了一個鍾鳴鼎食之家的奢侈,一個隻為紅樓癡情的作家的想象力,他沒想到居然在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趙大地一睹芳容。
是她,就是她,最正宗的翡翠羽衣。
“老哥,喜宴過後我一定要見見這位大廚。”薛青衣又激動又篤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