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唐大爺繪的道路簡圖,丁飛虎三個人,曲曲折折,奔向別古寺,一路進入山裡,道路崎嶇,七拐八繞,若是道路不熟,很容易便迷路。
走上一段艱難狹窄的“牛背路”,已經不能再騎馬,他們將馬找一個隱蔽的樹叢拴好,徒步登山。此時雪早就停了,只是漫山遍野,全是積雪皚皚,山路上一呲一滑,稍不小心,便會摔下山谷。
好在這幾個人全是身體矯健,腳步靈活,登山越嶺,如履平地,很快翻過牛背路,登上一個饅頭形的高大山坡。
“那就是別古寺。”栓子用手指著說道。
坡上有個寺廟,不大,此時也被白雪覆蓋了,露出黑色的圍牆,牆外幾株老柏樹,默立雪中,顯得蒼勁古樸。蒼山老柏,白雪孤寺,遠遠望去風光如畫。
“栓子,這別古寺裡有僧人嗎?”丁飛虎問。
“沒有,”栓子搖搖頭,“我聽說,以前確實有和尚,香火還挺旺,後來連年打仗,就敗落了,成了一個空寺,和尚肯定沒有,狐狸黃鼠狼什麽的,絕對少不了。”
“不對,你看這路上,到處都是腳印,而且各式各樣都有,人還不少。”
果然,積雪路面上,有不少凌亂的腳印。
此時,有些腳印,已經被雪淹沒,只有個模糊的輪廓,有些卻挺清晰,把松軟的積雪都給踩實了。
很顯然,有不少人從這條路上走過。
栓子撓了撓頭,“這可……奇怪了,難道是山裡的老百姓,上山打獵?砍柴?難說了。隊長,不會有敵人吧?”
“那誰知道?做好戰鬥準備。”丁飛虎說著,抽出懷裡的手槍。
三個人都把手槍抽出來,頂上子彈。
栓子衝在前面,踏著狹窄陡峭的山路,直朝寺裡奔去。
離著寺院的圍牆十余丈遠,丁飛虎和史大剛都趴下來,各自找個有利地形,趴在雪地上,舉著手槍,做掩護,栓子一個人飛身衝向寺門。
這是典型的“三角進攻”隊形,前面情況不明,絕不能三個人一起貿然闖過去。
不用計劃和安排,三個人很自然地擺成了戰鬥隊形,這是身經百戰形成的默契。
古舊的寺廟,確實衰敗了,牆角牆頭,都有枯草從雪裡冒出頭來,院牆一角坍塌了,露出院裡破損殘缺的偏殿,連窗戶都給拆了,象個黑洞洞的窟窿。
這樣的寺裡,是不可能有僧人的。
栓子幾個大步衝到寺門前。
正當他要一腳踢開寺門的時候,忽然那兩扇破舊的掉了漆皮的門,自己打開了。
從寺裡走出一個身穿黑色棉袍的中年人來。
栓子愣了一下,手裡的槍口一抬,指向這人的胸脯,喝道:“誰?”
這人約有四十多歲年紀,一張瘦削的長臉,濃眉大眼,也許是臉型太窄,從而顯得眼睛很大。
他神色平靜,並不慌張,瞅了瞅栓子的槍口,開口說道:“我姓胡,你是誰?”
“姓胡……”栓子一聽,立刻高興起來,呀,這不正是那位犧牲的聯絡員說的“胡姓”接頭人麽?他趕緊收起手槍,朝他點頭致意,“你好,胡同志,我們是八路軍。”
對上茬口了。
“隊長——”栓子扭頭嚷道:“這位就是胡同志,快過來——”
丁飛虎和史大剛同時從地上蹦起來,朝前跑去。
大家都是一陣興奮。
這些天以來,苦苦尋找聯絡員,而聯絡員卻出了意外,
犧牲了,幸虧惠小仙帶來了消息,這才輾轉來到別古寺,遇到了這位姓胡的自己人。 敵後鬥爭,危險重重,上級傳達命令,都需要經過聯絡站,一站站地傳送,若非緊急情況,上下級,或是平級,都很難見面。
能夠與自己的同志相逢,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讓人興奮的事情……
……
那位胡姓中年人,伸出手來,與栓子、丁飛虎、史大剛分別握手。
丁飛虎自我介紹說:“我叫丁飛虎,是冀東十六分區偵察隊長。”
“丁飛虎同志,久聞大名,”那人笑呵呵地說:“我叫胡令海,是華北京西特委派來與你聯絡的特派員。”
“哦,胡特派員,你好,”丁飛虎緊緊抓住他的手,眯眯眼裡滿是笑意,雖然寒天凍地,但是覺得心裡一陣火熱,在艱苦戰爭歲月裡,能夠和自己人戰地相聚,那感覺格外溫暖。
胡令海神色沉穩,笑著說:“外面目標大,咱們進寺去說話吧。”
“等一等,”
丁飛虎松開胡令海的手,朝四下察看了一番。
“胡特派員,你什麽時候到的?”
“今天早晨啊。”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再也沒看見別人嗎?”
“沒有,怎麽了?”
丁飛虎搖了搖頭,“不對勁,特派員,這寺廟周圍都有腳印,雖然大部分讓雪給淹沒了,但還是看得出來,而且,我們上山來的路上,也碰到了好多腳印……”
“是嗎?也許是山裡的百姓,沒事的,寺裡沒人。”
丁飛虎卻仍然搖頭,“不行,特派員,咱們另找地方說話,險地莫入,這是咱們敵後鬥爭的準則, 咱們下山。”
他的語氣很堅定,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並非丁飛虎固執,而是每一個久慣敵後戰鬥的人養成的習慣,衝鋒陷陣入險地,他們誰也不會皺眉,但是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貿然留在危險地方。
那不叫勇敢,那叫犯傻。
你在敵佔區犯傻,那還有命麽?丁飛虎若是不具備這點戰鬥素質,早就被敵人打死一百回了。
胡令海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悅的表情,但是看著丁飛虎非常堅定,而且,栓子和史大剛,已經轉身在往山下走,便點了點頭,“好吧。”
……
幾個人往山下走,丁飛虎用手指著沿途的腳印,對胡令海說:“特派員,你看看,這些腳印很亂,很雜,大雪泡天,哪裡來的這麽多老百姓上山?所以,我很懷疑,有敵人從此路過。”
“哦……你說的也有道理。”
“特派員,您是上級派來的,到了我們這兒,我得保證你的絕對安全,否則沒法對上級交差。”
“呵呵,看起來,比戰鬥經驗,我還得向你學習。”
栓子連竄帶跳,在頭前探路,找到一處偏僻的懸崖下的山窩,既避風又隱蔽,他和史大剛從雪地裡扯了幾把乾草,抖淨積雪,鋪在地上。
“快來快來,這兒又柔軟又暖和,簡直就是別墅。”
這個山窩確實不錯,背風朝陽,在寒冷僻靜的山嶺間,算是個上佳之選擇了。丁飛虎和胡令海便坐在這個“別墅”裡,呵著凍僵的兩手,開始正式會談。
趙栓子和史大剛,站在幾丈外的雪地裡放哨。